“表哥你说祖父这次,特邀虞氏妻族为靳煜祺开办夏凉会,所求为何?真要给靳煜祺订婚?”
公九卿与靳烨恭两人坐定,公九卿倒了茶水。
屠戈与管筏都安静站在一旁。
靳烨恭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公九卿的嘴里。
“这是不可能的,祖父看不上那些贵女。
长幼有序,靳煜祺未订婚,表弟也不用担心我的婚事,毕竟这偌大的氓京比太子美的,可没几个。”
公九卿哑然,没想到靳烨恭还记得她那个荒诞的梦。
“祖父想寻个盟友,随便拉拢妻族。外祖母虞氏族人,表弟你还未见过吧。”
“是的。”
“谢璟廷目前有些隔岸观火,但他已经承诺会出兵前来氓京。”
她没有给屠戈细看“应岁开物”,所以他们几人其实并不清楚公九卿具体写了些什么。
“沼川谢家主能够允诺,真是再好不过了,但表弟也不要太依靠他人,借他人之力等位,总在情理上输了一筹。”
“兵马安排的事情,你勿担心,在宫中安心做好太子便是,我会处理好这些杂事。”
说这话时,靳烨恭语气较重,不容人质疑,五官也变得凌厉起来。
靳烨恭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公九卿心中叹口气,她也不愿太多依靠靳烨恭啊,表哥抱歉了,有些事情,她真的要背着他做了。
为帝,本就是个独行的窄桥,跌落深渊,亦或把前方所有人推下地狱。
一谈,子时已过,丑时已到。
宫禁已严,公九卿却不打算留宿,正好拿着夙公公的令牌,前去探探口风。
靳烨恭在楼阁上,沉默的看着公九卿和屠戈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公九卿感受到视线,并未回头。
“主子,不应让太子只在宫中安稳,太子不是个乐意清闲的人,对于皇子来说,不择手段夺来的,用的才安心。”
靳烨恭未回话,看公九卿的马车已离去。
他才转身,熄了灯火,也与管筏离开了。
留下身后沉重的黑暗,窗户吹进来徐徐冷风。
皇宫前的宫道上,空无一人。
公九卿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深更半夜,去走宫道。
让屠戈绕路,停在皇宫东侧的宫墙下,仰头可以看见一座十字形屋脊,重檐三层,多角交错的角楼。
精巧琉璃小兽蹲在檐角,亮着灯。
今夜乌云密布,无星无月,公九卿只能看清角楼的轮廓,皇城角楼有四座,东侧靠南这座,便是夙辞朝值班的地方。
东南蒹葭阁。
公九卿把早早唤出来的一只渡鸦,无声无息的丢向亮了灯的窗户。
他们这马车离皇宫这么近,自然早有禁军前来盘问,被公九卿用夙公公的令牌打发走了。
东南蒹葭阁,其名选自纣,湯,直至桀商以来的《诗颂》,其作者佚名。
蒹葭泛月,蒹葭阁就是个极佳观月之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皓月当空,普照千里。
东南蒹葭阁就如同《蒹葭》,那样,朦胧,梦幻,可以望见蚩江江水银色的波纹。
荡漾的金色泛灰的芦苇丛。
鎏金的琼楼玉宇,在皓月下,宛如话本中的仙境。
可惜今晚夜色太浓,有晨雾在悄悄起来。
这么个好地方,应该放个绝色美人,每天对月起舞弄清影,或者哀伤自怜,而不是被建斌帝赐给太监头头,夙辞朝起居办公。
夙辞朝只着素色单衣,朱紫色外衣披在肩头,涂满白粉,故意画着鲜红唇的脸,在鹅黄色的灯火下,依旧有些阴深可怖。
夙辞朝脸色有些疲倦,他一直批阅奏章到丑时,更深人静。
没有皇帝的下令,并盖上传国玉玺,太子皇子都不能干涉政事,年满十六岁的皇子,可上朝旁听,不可任意发言。
太子公九卿刚好,两项都不符合。
建斌帝无心朝政,这些奏章都丢给了夙辞朝。
天知道,他事多着呢,根本不想管这些桀商国事。
渡鸦停在窗外,用鸟喙猛烈敲击窗栏,同时不停的扑腾翅膀。
夙辞朝抬起头,眼神不善的盯了一眼渡鸦。
渡鸦本就趋利避害,顿时“嘎”的惨叫起来,发现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用鸟喙敲击窗台。
一边敲,一边叫,“嘎”,“嘎”~夙辞朝有些头痛,物似人主。
他知道太子在未央宫中养了一堆渡鸦,把好好的太子储宫,变成了阴深深的鬼屋,让宫妃都避退三舍。
其实更早,在年久失修的毓秀宫,那个苍白柔弱,看的都不讨喜的皇子,已经开始养这些讨人厌的渡鸦。
以前,有个良人塞了个大宫女进公九卿的宫中,私扣太子月钱,不给吃饭,关禁闭。
公九卿怎么做的,她仗着苏太医令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分几次,每次偷一点药材出来。
硬是自己偷看医书,配出了药,把宫女给活生生毒死了。
那宫女在院中打滚惨叫声,惊动了整个后宫。
夙辞朝记得他带禁兵,进入公九卿宫中。
第一眼,就看见那个沉默苍白的孩子,穿着旧衣服,半躲在褪色的柱子后,眼中却没有害怕,只有一种空洞漠然。
年幼的公九卿头发无人给她修剪,披散至地,容貌有污垢,也稚美的惊人,睁大漆黑的猫瞳,平静的可以倒出他的影子。
公九卿指着那覆满渡鸦的宫女尸体,伴随着一声声渡鸦兴奋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