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是选秀的第三日了。与昨日并无差别。大暑刚过,热气蒸腾,又值正午,蝉鸣不息。倒是千金们都学着了窍门,一个个如花似玉,都舍不得伤了分毫,进了宫门便赶紧寻了树下阴凉,三三两两,四五成群的唠起嗑来。
“听说皇上只看后背。”
“哪有这种事?”
“昨天婉君姐姐哭着跟我说的,皇上嫌她的后腰太粗,像棒槌。”
三人中个子最高那人赶紧捂着嘴笑,“她那身段,连我看了都糟心。皇上要选梦中仙子,又不是虎背熊腰。”
“什么梦中仙子?”另一人凑过去问。
“就是数月前,皇上病中梦见的美人。据说这美人总背对着皇上,皇上几次呼唤她,她都爱答不理,不肯转身。皇上思念得紧,一连发了好几身汗,太后急上头,把好几个太医都斩首了。没成想太医不行,这梦中的忧思成疾反倒唤醒了皇上。日日梦中见美人,醒了还不得快马加鞭找去?”
沈璧君来晚了,到上庭苑的后花园一看,几棵无花果树下都站了人,本来阴凉就不够,再多了七嘴八舌聊至正酣的气氛,她更是挤不进去了。
也好,晒黑了,晒焉了,皇帝就不喜欢了。
她可不想嫁给皇帝。
“又想什么呢?我看你在这大太阳底下站半天了。怎么,一眼都没瞧见我?”
说话人,是禾静颐。
“姐姐你看见我也不叫我?”
禾静颐笑了。她的笑温文尔雅,轻柔似水。
“诺,我刚看完这一章就立马赶过来了。”
“我还没这本子重要?”
沈璧君一把夺了书,胡乱翻了两页,便合上书当扇子用了。
“哎呀,你这人没事老爱糟践我的东西。”
“热得浑身都起疹子了。”
禾静颐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收了声。沈璧君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个太监弓着背,挪着小碎步,呼呼走来。走到上庭苑中凉亭外台阶上,转身,向各位屏息以待的姑娘们作揖。揖应当伸直双臂,双手十指相扣,上下摇动。可他这个揖作得不伦不类,只轻轻弯了弯腰。沈璧君想,如今候在上庭苑的姑娘们,他恐怕没一个看得起。
“皇上说了,天气闷热,请各位到清水堂先行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招呼身边婆子为姑娘们领路。
走出上庭苑,视野开阔不少,漫长的宫道似乎延绵不绝。左边是高高的红墙与黄瓦,右边则是满树的刺槐白串,清香扑鼻。两人一排,禾静颐与沈璧君排在队伍的最后。这是禾静颐要求的。她说,尾巴离公公和嬷嬷们远,不用紧着察言观色,可留下来多熟悉宫道与期间风景、人物。一开始,沈碧君不懂,会不会太急了。只要选上了,这宫里什么风景看不了,只怕到时候只有不想看,没有看不了的份儿。
“你瞧,左边。”
沈璧君抓着禾静颐的胳膊,抬头看半空里纷飞的黑鸟,丝毫不听招呼。
“你再不看就没风景了。”
她离开低头。那是一群端端正正跪着的除草工。除了垂头站立的嬷嬷,全都跪着,面对着她们。
“这么快就可以踩在人头上啦。”沈璧君说。
“我让你看她手里的鞭子。”
鞭子?沈璧君再次回头,确实,鞭子就在嬷嬷手里。此时,选秀队伍正走着,默不作声里透着一股子威严,再加上前头刚过去两个上级管事,谁也不敢出岔子。那鞭子,折了又折,恭恭敬敬,一动不动捏在嬷嬷手里,可嬷嬷却小指翘起,微微打颤。
“这是抽人鞭子时,不小心打到了自己。要不是用力过猛,力道回弹反震得自己也痛起来。”
“姐姐,你怎知道?”
两人刚要讨论,便听得前面管事公公大吼一声:谁再说话。
看来,清水堂到了。
清水堂离选秀的玉晟宫最近。小风一吹,竟把玉晟宫里候着的官家姑娘的名字给吹了来。太监从小净身,声调悠扬,音色细腻,听起来无端多了些不同俗世的附庸风雅。
“一排五个,排起来。”管事公公大喊。
数十位官家姑娘立即行动,衣裙摩擦,饰物叮咚。
“走。”
公公起步,姑娘们跟上。穿过有鹿呆坐于树丛的小花园,路过荷花盛开荷叶迎风摇摆的池塘,清水堂近在眼前。它临水而居,高大无比,外头回来弯弯扭扭,似迷宫将其包围在中央。它方方正正,由十六根红柱支撑,柱与柱之间牵着雕刻精细的三层镂刻木花帘,有风过境,这些花帘便稍稍地翘起下摆,似乎与风永别。
外头,已让人心旷神怡。
里头,更奢华得让人目不暇接,中央的四根柱子为金柱,与天花板相接的犄角处各有两条彩凤蜿蜒而上,她们的金羽如糖水金丝,一缕一缕悬在空中,脖子长长的伸着,好让戴凤冠的神鸟头勾到中央盘旋休息的真龙身上。一进去,几个姑娘便高兴得大声叫起来,手舞足蹈。
“嘿,嘿,我说你们怎么都一个样,进来一波就叫一波。都给我把嘴收紧咯,皇上正忙着,太后正好在他身边,惹恼了太后,等着斩脑袋。”
管事公公浑身上下圆滚滚的,脸白得像个馒头,姑娘们全都笑了。
“嘿,嘿,紧着嘴巴。”
这第二次,才让人安静下来。
一排五个,跟着第一个人走,走到自己对应的位子上,跪下。公公这么吩咐,大家也照着做。
新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