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部外热闹非凡。男女老少手挽着站在轻车部那古旧的大木门外,嘻嘻笑着,向里张望。那门口,大红绸子挂着,碎花结系着,稍不留心撞着了,还挺疼的。“哎哟,小心点。”孙弼口上说着,一双大手还盖在了她的脑袋上,弄得她不得不弯着腰,撅着屁股走路。
“我自己会走。”她兀自闪身出来,眯眼抬头远望。高处,小楼相对,彩旗穿堂,清风掠过,小旗子呼呼颤抖像极了那一只只破壳的雏雀扑闪翅膀,好看极了。
“呀,你看那地上,小旗子全动起来了。”
她怕他不明白,于是将手插在腰上,欢快摇晃起胳膊来。
“跟我一起呀。”
“还是不要了吧。”
沈璧君满脸的笑,即便是噘嘴,也可爱动人。
“来啦,刚还说不在乎面子呢。”
不知怎地,只要出了白府,她便通体自在欢畅。周遭人群济济,却没了人多口杂憋屈味儿。到处都是她最喜爱的造物芳香,树木油脂香与明晃晃的阳光味道,这些食物与她喜欢的食香完全不同却又十分相似,让人欢喜极了。
宛秋的事已经萦绕在她心里,下了马车那一刻起,她便不由自主,好像失控似的渴望拢住董驹城的心,宛秋有的是谋略是ròu_tǐ,而她偏执,她要让他看到一个不可多得的沈璧君,一片清风和煦,供他自由翱翔的海,一处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梦之井。一个完整的,让人爱都爱不过来的,一辈子放在心头的,如阳光般澄澈的姑娘。
孙弼看着她,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
沈璧君奇怪,他怎么就不动呢。“你看你,我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你重要。”
她一缩肩,笑了。可一退后,正巧踩到一个小男孩脚上。
她转身,正要道歉。
“姐姐,你刚才这个,”他叉着腰比了比,“是怎么弄的?”
“想知道呀,那我教你吧。”
说着,撒开了孙弼的手,拉着小男孩穿梭进人群中去了。
“唉,别跑远了。”孙弼喊了一声。
“哥哥,去做你的事吧,我先玩会儿。”沈璧君大喊着,周围人都笑了。
一个站在孙弼身边的大娘瞅了他一眼,“让你跳你不跳,没机会了吧。”
多年来,孙弼不是与雨巷之人混在一处,就是在教坊里门窗阵阵的阁楼里推杯换盏,与市井相离许久了。大娘一句话,他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仿佛他的脑袋瓜早已被训练得当,只能在生杀予夺与明枪暗箭中思考,这日常里的悲欢离合,实在太为难他了。
“她是来送我的,大娘,我先进去了。”
孙弼转身向轻车部走去。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急急走进部里,或许就为了那一句:哥哥,去做你的事吧。是呀,她让他去,他就去了。这无关命令,无关颐指气使,而是某种祝福,仿佛是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在归处等他。
进了轻车部,气氛便肃穆不少。新兵们分为两个方阵,刀挎在腰上,统一色调的包裹背在背上,手臂收于两侧,像个铲子似抬着自个儿民家衣服。铁筑大鼎搁在中央,火苗蹭蹭上冒。是呀,不是每个新兵都会喝酒,焚衣葬往的仪式最是合适。
“唷,白家公子来啦。”
小官差言语谄媚,迈着碎步匆匆赶到他身边来。
孙弼不知说什么。只问,“焚衣的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一会儿就……”小官差本来个头就矮,还弓着背说话,这会儿风又呼呼地吹,孙弼简直听不到他在嘀咕什么。
只听声音落了,才答应了一声。“哦,好。赶快开始吧。”
“那我把他叫出来?”
“谁?”
“盛祈。”
孙弼转转眼珠,实在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只说,“好。”
不一会儿,几个新兵架着盛祈出来了。他脸红得发紫,鼻青脸肿的,他双腿绵软,像两个软疙瘩在地上拖着。
“昨晚街上闹事……”
“他出去了?”
“没,是那群地痞跑歪了,撞到他怀里来了。大家心里都攥着气吧,见他愣愣的,就揍了他。”
孙弼想了一会儿,说,“那歇着,下一批再走。”
话音还未落,只见刚才在轻车部门口说话的大娘连着一个姑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说了几个谢谢老爷,才抬起头了。“啊,怎么是你呀,小子。”大娘话一出,把自己吓得一抖肩,遂又磕了好几个头,脑门都磕出血印子来。
小官差皱着眉,一脸烦闷。“行了,赶紧拖下去。焚衣仪式要开始了,人家白家公子还等着点人数呢。”
孙弼听了,倒抽一口气。这谄媚也来得太快了。
“行,那就开始吧。”
为了像模像样地站在屋檐下,俯瞰着两个方阵的人,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上前。
“开始焚衣。”
一声令下,新兵两个方阵最前一排的人第一个人走向火鼎,将衣服扔了进去。接着,第二个上来,又把衣服扔进去。烧到第十个人的衣服时,整个轻车部弥漫着黑乎乎的烟子,到处是呛口味道。
“百家公子,要继续烧吗?”
“自然。”
孙弼怒视前方,可眼神中尽是胆怯、害怕、维诺。自从脸被烧伤后,他对火便又恨又怕。恨的是火星子一点一滴毫不留情地将伤疤刻在他脸上,怕的是那滚烫火花和那黑白变幻的烟子,那烟子一出,人的眼睛就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