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月弯。”
白孝贤卧坐在船头,轻轻抚摸着沈璧君的头发。今夜,他早作了安排,要带她去少时寒疾发作时养病的旧宅居住。一想起后日早起出发,他便恨不得要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在他心里,沈璧君样样都好,不过是自己对不住她罢了。
是动用了计谋与情势逼迫,才得到她的吗?
他不知道。他唯一明确的是,他必须得走了,大哥白孝弘,与二哥白孝崇近两年来皆在外征战,不曾回家。一开始是因战事紧急,不能回。后来则是因为宫变,不让回。爹爹朝里朝外努力了许久,最后只好让大哥偷食脏泥土,拉了肚子。让二哥肩膀挨了一刀,养伤数月,才得以回京修养。爹爹如此费心筹谋,若他再贪恋儿女情长,不愿付出。那可就太冷血无情了。
每每思忖到此,他便觉得对不起沈璧君,便觉得要带着她走。“若你能跟着我上战场就好了。”
沈璧君握住他捋头发的手,“其实,我是想去的。”
白孝贤差异,“当真?”
沈璧君疑惑,“我说过的话,那句是假。就算以前有出尔反尔的时候,那也是以前,以后再也不会了。”
白孝贤听了,复又感慨起来。“可爹爹要你留在府中。”
沈璧君听了这句,思绪翻涌。“爹爹与我说了,他盼着我能成为他手下爱将,办事麻利,可靠,机灵。他也是这么希望禾静颐姐姐的。是呀,他盼着我能成为一等一智囊剑客,希望姐姐在宫里披荆斩棘,成为一代宠妃。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即便是再苦心的安排,也还是要靠运气。”
白孝贤诧异,“爹爹运气不够好?”
沈璧君摩挲着他的手,道,“自然不是。我与姐姐都是女儿身,被他看中了,由他亲自训练,成为左膀右臂已经是超出女子德行了。而你们几个又都是他膝下犬子,珍贵异常,若是随便从你们这里挑了去争权夺位,那不又落得晏奕的下场。自然,现下晏奕捡了别人努力数十年篡位的准备,看似风光,实在不过是一步步跨入深渊而已。爹爹自然不想让他的家族布其后尘。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等,只有等果实成熟,等夏周朝周氏皇族里真正的大帝出现。”
一只蚊子飘过来,打断了沈璧君的话。白孝贤赶紧挥手让小厮过来。“把驱蚊草点上。”看着小厮点上了驱蚊草,退下了,他复又开口。“你说呀,我都听着呢。”
沈璧君蹙眉道,“就怕你不爱听。”
白孝贤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会?就是因了你分析入理,我才总打算着有朝一日把你也弄到战场上去呢。”
沈璧君笑了。“好吧,其实也没多少了。”她顿了顿,重新理了思路,“如今爹爹们都老了。或许他们也会想,若再像这么等下去,千古一帝没出现,怕是先把自己给熬死了。于是,就像培养我们,让我们替他们等,让我们快快学成归来,以后有机会了便可匡扶夏周朝王室。以前我不懂,可这许多天来与长辈相处谈话,才发现他们也拿不定主意,也在赌。赌我们中有人能崛起,能成事,能把自己的心愿与他们的心愿合为一体。也在赌,周氏所有后裔里能有一位,重现当年开国君的王者风貌,平天下。以前唯一想的,是不平,是愤然。那我呢,我想要的,你们考虑过吗?可现下只觉得,自己太蠢了。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已。”
驱蚊草自带一股苦涩清香,真真好闻极了。沈璧君让白孝贤将那镂空焚香铜球摘下来,给她看看。
白孝贤提醒道,“别捧着,像我这样提着绳子便可,小心烫手。”
“知道了。”沈璧君提着那铜球,“倒是可以制成暗器。”
白孝贤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别凑太近了,小心香烟喷在脸上。”
“知道了。知道了。”沈璧君又说。
“少爷,少夫人,淑玲斋到了。”小厮在船尾处大喊。
“靠岸吧。”沈璧君替他回了。
走了半夜,刚一脱开了白孝贤怀抱与盖在身上的兽皮袍子,丝丝缕缕的寒气便从水里冒出来,直缠身体。沈璧君不禁打了个寒颤。沙祖见了,立刻上来扶着。
“你怎么跟来了?”沈璧君四处看看,“难怪一路上都是那小厮伺候,原来是你跟来了。怎得,躲起来是怕我骂你不成?”
沙祖赔罪道,“我是担心波喜照顾小姐不周才跟来的,何况……”
“何况什么?”这次是白孝贤问的。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与沙祖说话。不,不。以前也是说过的。但不像今日这样细腻,平等,充满关怀与好奇。
于是沙祖调整了语调,显得更温柔些。“回少爷,何况波喜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问她怎了,她什么都不告诉,只说在等贾殷。说来这贾殷也奇怪,一个下午都不见人。”
沈璧君诧异。“那是不是朗彤交代她做什么事了?”
沙祖想了一下,“倒也没看见她两接头。”
沈璧君低头想了一下,定是素面人又来了。波喜这家伙聪慧,昨日里陪她等了许久,不见人,这会子估计是见着了,让贾殷去寻呢。
她不知自己推断是否正确,却会心笑了。
“孝贤,我许久没悠闲地观赏夜景了,还不想进屋去。”她说着,便走到邻水栏杆边,细细望着湖水。“你们也都过来呀。”
白孝贤摆摆手,“去搬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