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沫只是忽然腿脚发软,神智还是很清醒的,有陆泊舟伸手一扶,她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杨顺和也有些吓着了,“沫沫,没事儿吧?找个床休息一会儿?”
程以沫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忽然放心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松,一下子有些脚软。”
杨顺和的表情依旧难掩吃惊,要说他们做外科的,通常是心理素质最好的了,因为见惯的场面那都是挺刺激的场面,所以算是个司空见惯。
而程以沫现在……
杨顺和轻叹一口,“以前见你做六七个小时的手术下来也还活蹦乱跳的……”
那还是些棘手的手术呢,而且杨顺和一直教她的就是,不管平时心态多松散,站在手术台前那就得全神贯注,每一根神经都要紧绷起来,仔细再仔细,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每次手术都是高强度的工作,眼手协调,全神贯注,神经紧绷。
就那样的高强度紧绷状态,她下了手术还活蹦乱跳的。
而这会子,她都没上手术,光只听着手术成功,整个人腿脚都软了。
杨顺和只庆幸,“好在没让你主刀,不然下来了你得背过气儿去。”
“不管怎么样,谢谢杨老师。”
程以沫说得诚恳,杨顺和听了之后,笑眯眯的,这才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陆泊舟一眼,也没顾忌陆泊舟此刻就在场呢。
当场就问了程以沫一句,“怎么样啊沫沫?杨老师战友的儿子,还不错吧?一表人才的,是不是?”
程以沫一愣,哪里想到杨老师会这时候提这壶?
一下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见她不答,杨顺和只以为她是害羞,于是脸一转就问陆泊舟了,“小陆,你觉得沫沫怎么样啊?这可是我的爱徒,接我衣钵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学历高不说,做事情认真仔细,性格也好,无论是同事、领导还是病人,都喜欢她。”
“杨老师!”程以沫在一旁急急叫了句,清儒才刚手术完呢,她哪里有心思谈这些?杨老师还真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但杨顺和直勾勾地看着陆泊舟。
见陆泊舟也片刻不答,杨顺和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刚想转圜一下呢,就瞧见陆泊舟唇角挑起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杨伯伯,看来以后除了同事、领导和病人之外,还要加上一个我了。”
停顿片刻,他以没有任何犹豫的语气说道,“我也喜欢她。”
杨顺和登时眼睛就亮了,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好!”
“说起来,还得谢谢杨伯伯,改天要请您吃饭才好。不止感谢您给清儒的手术做得好,还要感谢您牵线搭桥,让我和程程能够再见。”
杨顺和听了这话自然是更高兴了,然后就反应了过来,“能够再见?”
“杨伯伯不知道吧,我和程程高中是同学。”
程以沫不说话,只是用力捏了捏陆泊舟的手。
杨顺和还想问什么了,宁磊明就走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护工推出来的轮床。
程以沫此刻眼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急匆匆迎了上去,扒着轮床的边杆,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程清儒的左手尺骨骨折已经打上了石膏,接受了胫骨骨折手术的右腿包得严严实实的,头上的头皮裂伤也包着一圈圈的纱布,如同带着个白色的帽子一样,而且他病号服的衣襟微微敞着,可以看到胸口缠着弹力胸带,是为了固定胸廓,这是针对他肋骨骨折的治疗手段。
不仅如此,他皮肤上到处可见淤痕,手臂的抵挡伤尤为严重,左手骨折打上石膏了所以看得不清楚。
但是右手手臂的那些紫黑的淤痕清晰可见,脸上也有着淤青,鼻骨骨折因为不严重的无移位的单纯性骨折,通气不受影响,所以不需特殊处理,待其自然愈合就行。
程清儒的麻醉还没醒,眸子闭着,面容看上去很安详,但是从他这遍体鳞伤的模样,却是完全和面上的安详对不上号。
程以沫手握着床杆,攥得紧紧的,恨不得将这铝合金杆子拗断似的。
“送去监护室,麻醉行了转病房就行。”
宁磊明转头吩咐了护士一句,护士点点头,看到程以沫脸色实在难看,就小声安慰了一句,“程医生,手术很成功的,你放心。”
程以沫红着一双眼,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魂魄一瞬间可能被抽离了吧,只虚浮着步子扶着轮床跟着走,朝着监护室去。
原本一院的规矩就是家属不能进监护室的,也是担心若是病人在麻醉没醒这期间有个什么突发状况,若是有家属在场,不方便抢救,而且家属的情绪也难安抚。
但是此刻,倒是谁也没和程以沫提这茬。
因为……不敢。
她此刻身上那种骇然的煞气,像是……要杀人似的。一双眼还通红的。
老人们总说,两种人身上有煞气,孤魂野鬼都不敢靠近,一个是屠夫,一个是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
因为都是见血的,而且外科医生见的是人血,煞气更重。
大家也都听过这说法,但从医的多半都是信奉科学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也从来没觉得什么,眼下还真觉得……好像这说法真的是有点可信的。
因为程以沫此刻,好像就一身煞气。
杨顺和也朝着监护室过去,陆泊舟跟着他,两人就站在监护室门口,没跟进去。
程以沫在病床边坐下,眼里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