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那荼罗公主竟是性情深沉之人,风弦只道渴了给口水喝是寻常,她却痴痴道:“如果渴了,能有遂意之甘露将饮,那何尝不是最好的?”
痴了半晌,她又道:“韦陀王,如许神一样的人物,喜欢的东西必定不一样。”
风弦搜罗着,“他喜欢的东西?”她也才认识他不过两个多月,好像没看见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可是见眼前这如花般的女子这么苦恼,风弦便把与他经历的大小事,全都拿出来翻了一番。
“他喜欢喝茶。”
“喜欢喝茶?”
“嗯,一个节气一个样。”
“一个节气一个样?”
“不错……”
“那……现在他喝什么茶?”
“月圆中秋,现在当然是喝月桂……”
“对哦,现在正值桂华盛开。难怪我今早起来,小丫头还没开房门,就发现屋子里都是香的。昨晚开衣柜,衣柜里也是香的,现在感觉,连衣袖里也都是桂花的香气。也不知韦陀王为什么把月城都种满桂花……”荼罗公主说着,竟把衣袖拂到嘴边闻了闻。
自立秋以后,这月宫乃至整个月城,便满园子的月桂金黄,满城月桂飘香。
风弦自己是快乐得不能自已,怀着某种莫名的惊骇,替那生命的怒放与拼命燃烧而感动,甚至悲哀。
这般极小的花,此番如火如荼,闹得满城笼在一种满满、暖暖的氛围里。走在这样的热闹中,人会莫名起一种大震动,仿佛这一切过去之后,世界将荒芜。
“韦陀王大概是想制造一种气氛。”
“什么气氛?”
“我也不太知道他心里的具体想法。”
荼罗公主一听,仿佛很失落,却又道:“那大暑小暑呢?韦陀王他喜欢喝什么茶?”
“昆仑雪菊。”
好像他是这么说过的。
记得,有一次他让计蒙特意拿着帖子拜了她下榻的风露台。
风露台,正是那日她晕倒在沙漠中,韦陀王把她带回月宫,给她安排的住处。
那是月光与阳光的交汇处,有晨暮的水露做的帘,碧色的云盘旋为粼粼的宫顶,风裹着四色的烟火涟涟地绕着一榄银灰的门庭,如此隐匿于天地间的绝尘之所,实在少有人能找得到来处,也实在很契合她离群索居、来去无踪的品性。
他偌大的月宫中居然藏着这么一个神秘所在,实在很让人费解亦不可思议。
要选这样一个地方造这么一片天地,非神的恩赐莫能够。
第一次,韦陀王领风弦至风露台,她着实一惊,那台后竟连着一片暄暄如昨的竹桑园,园内清芬幽眇,又似有皓白光亮一般淡薄的虚象升腾其中。
后来风弦才知道,这园子虽如农舍般素朴,却是没有路,只有风弦双脚踩下才会在清空里平平生发出一段段亮晶晶的透明草色铺展开随即又散去。
计蒙递了帖子,风弦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进到韦陀王住的卜木居,却是一屋子的幽香泠泠。
他眼里含笑,随口道:“今日小暑,是该喝雪菊解暑的日子。”
风弦方坐下,他便递来一杯绛红色茶汤,琥珀般盈透。汤里的菊花,花色金黄,花蕊绛红,簇簇相拥,鲜活摇曳。
五万年前她也曾这样接过他递来的茶杯。
当时她跌入他怀里后,万般狼狈,被他奉为知音,更是甚感惭愧,受宠若惊。
风弦好意劝说,好不容易才把那知音的身份推掉,不料竟被他邀请到屋子里喝茶。道的也是那一声如轻叹般的呢喃:“今日小暑,姑娘请至舍中喝杯茶解暑。”
在她干枯的那一万年遥遥时光里,风弦每每于窗下,闻着他生炉煮茶,茶香四溢,便很想共饮一杯。
日子久了,她都能分辨出他什么日子喜欢煮什么茶,什么季节喜欢喝什么茶。
小暑是喝昆仑雪菊的日子,白露沏月桂,冬至泡大红袍,小雪必当烹金骏眉,而大雪日煮普洱,熟普。
风弦本想,既见到了他,便可就此了却一桩心事。他不再每日叹息,她亦不必再顾念那日日哀绝的叹息。却是那茶香,使她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脚步,嘴里客气着,神游的身子却已跟着他进了屋子。
接过他递来的杯子,端凝了一眼。杯乃白玉之精,光明夜照,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掬了一捧月光握持在手中。
若不是此刻有茶的清冽璇璇而来,风弦真以为手中的杯子会如秋蝉般突然要飞去。
“看来这便是夜光常满杯了。”她一时竟看得呆住。
他却道:“需得热饮。”
她吮了一小口,那润润的幽香蕴着雪山的清冽,腾腾而起,至舌头,至舌翼,缓缓舒展至舌苔,到得喉头,旋即一种甘甜醇厚又缓缓回升至舌头,甘绵不绝,荡气回肠。
她不禁叹道:“此茶有毒。”
连连饮了数杯,却是夜已深沉。
她仿佛是喝醉了。可谓酒醉人,茶醉心。她竟梦呓般道:“今日天色已晚,如公子不介意,且容我在此住一宿,明日再赶路。”
她道此语是再正常不过的,自从她在昆仑虚阳华洞中为了救他耗尽精血,奄奄一息,被他携至这昆仑山下,她已经随他在此住了一万年,再多住一晚又有何妨?
而牧羊人呢,虽诧异,却也是心里坦坦荡荡磊磊落落。如许数万年的岁月,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他终日在万物的生死衰残中与天地的喧嚣寂寥同生息,此刻多了一个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