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同季秋阳登上车子,家人跨上辕子,抽打牲口,车轮转动,启程而去。傅月明自窗子里探出头来,向后望去,却见二老立在路上,母亲还不住招手。才看了两眼,那车行甚快,又转了个弯,眨眼看不着了。傅月明无可奈何,只好缩回身去,凝噎无语。季秋阳见她这般模样,知晓她一时远别父母,神伤意堵,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慢慢劝慰。过了好些时候,傅月明方才心意转圜,渐渐平复。季秋阳携了新妇先奔山阴老家,回乡祭拜祖坟并告谒父母,又少不得将族中亲戚遍请一请。族中之人,眼见季秋阳几年功夫,发迹至此,不仅蟾宫折桂,又娶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媳妇儿,皆纳罕艳羡,便有些人动了趋附的心思。奈何季秋阳任期将至,行程甚紧,在老宅未住几日,便又带了傅月明上路进京。这一路朝行夜宿,风尘满载,走的极是辛苦。待行至一处湖畔已是黄昏时分,这夫妻二人下车,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好水——碧波接天,烟云浩淼,天水尽处似有几点渔舟,天上孤鸿野雁,正鸣叫归巢。傅月明见了这等景致,只觉心胸大畅。她连日窝在车上,已是憋闷的很了,乍见此景,只觉舒畅不已。正在此际,小厮上来回道:“此处名叫若耶湖,横渡湖水过去,方有官道。若老爷太太嫌慢,还可绕行过去。讨老爷太太的示下。”傅月明听了,便向季秋阳道:“绕道麻烦,兴许还要耽搁行程。不如我们就雇了船只,横渡过去罢。”季秋阳知她意思,近日在车内憋闷的狠了,眼见了这样的景致,便想闲散闲散。他虽嫌水路走的慢,但却不忍拂了爱妻之意,思忖一二,便即道:“既是这等,那便使人雇了渡船,咱们今夜就渡湖过去。大约明日傍晚,就可登岸了。”傅月明问道:“渡这湖面,竟要一日夜的功夫么?”季秋阳颔首道:“我自京里回来时,也曾走过这条路,若是顺风便快。只怕北风起来,就不好走了。”说毕,便使唤了家人到渡口上问询船只,他却携了傅月明在湖畔一所酒楼坐了,要了几样菜蔬下饭,同着妻子草草吃了这顿饭去。
待吃过了晚饭,打发去雇船的家人回来报信,称船已租下了,另雇了个船夫跟随。季秋阳听闻,便算结了店家饭钱,携了妻子,弃车登船。
季家家人所雇渡船,船身虽是不大,舱内倒也宽敞,以木板隔成两间,里头那间潮气略轻些,就算作了主人卧室,下人小厮并那些行李便都安置在了外间。傅月明进得舱中,四下看了一看,见这屋中靠窗摆着一张小床,恰能容下二人,一旁是一方木桌。床上虽铺有被褥,傅月明又哪里肯用他的,便使两个丫头将自家带来的铺上。
至此时,日头早已落下,月亮却不及升起,船家解了缆绳,撑岸开船。季家众人车马劳顿,各自早早歇下。傅月明同季秋阳也在里舱床上睡了。
船行至半夜,窗外忽刮进一阵冷风,夹裹着湿气吹在面上。傅月明登时醒转,转头一望,却见丈夫正兀自酣睡。舱内黑漆漆一片,唯有船窗撒入些许月光,四周沉静寂然,身下却只听水流潺潺往东而去。傅月明略躺了一会儿,却觉舱中潮气逼人,睡意全消,遂翻了个身子,信手推窗望去,却见外头月色大好,湖光粼粼,别有一番风趣。她看的心中喜欢,推醒了季秋阳,要他起来陪她赏月。
季秋阳虽然渴睡不已,却哪里敢逆了这娇妻的意思,也就同她起来。依着傅月明,就要到舱外瞧瞧,却还是季秋阳说道:“这三更半夜,外头又睡的有人,再闹腾的他们起来,明儿更没精神服侍了,就在这里看看罢。”傅月明听说,也就罢了,便将日间吃剩的一瓶玫瑰烧翻了出来,又将自家带来的花生、南瓜子摆了两碟,用了两只民窑白瓷盏子,亲手斟了两杯,捧了一盏与季秋阳,轻轻道:“就是冷的罢。”二人便临窗对月,小酌低语,喁喁呢喃,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又稍过片刻,但见那一轮明月升上中空,银光遍洒,湖上水汽弥漫,远处似有群山隐隐,亭台楼阁。忽而清风徐来,吹得湖面粼粼波动,又不知哪里寺庙,撞了夜钟,钟声沉沉,水气袅袅,当真是一派清华气象。二人便也不曾说话,只是一意看景,心中都道:古诗上所说“夜半钟声到客船”,也与此景相差不离了。傅月明便伏在季秋阳怀中,二人双手相缠,不时摩挲,虽不涉情事,这番缠绵却比洞房那日更见旖旎。隔日起来,傅月明使丫头打水洗漱已毕,季秋阳便问船家路程。原来昨夜起了风,船行的快了,今日大约午后便可登岸。二人听闻,都欢喜不已。傅月明便用了自家带来的米面菜蔬,在船上做了些饭菜,同季秋阳草草吃过,就在舱外甲板上立着看湖景。二人见那天水相接,渔歌渺渺,清风不住,果然心怀大畅。
过了片刻功夫,西边天际忽而行来一艘楼船。傅月明目力极好,扯着季秋阳的袖子说道:“你瞧,那边有条大船,楼上还有个穿红的女子凭栏远眺呢。”季秋阳看见,说道:“想必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坐船游玩,又或举家迁徙。”说毕,二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就此罢了。
过了午后,渡船靠岸。季家人下船上岸,季秋阳夫妇正看着家人整理行装,忽有一青衣人匆匆走来,望着二人打躬作揖道:“我家公子请贤伉俪过去小叙。”这二人皆感奇怪,季秋阳便问道:“令公子是何人?”那人回道:“公子姓林。”季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