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在晋州待了下来,他不敢就这么回到晋阳去。他那会一心一意跑出来游历增长见识,留下一封书信就跑,等到在晋州待着终于冷静下头脑来,发现事情坏了。叔父看见他的那份书信还不知道要如何生气,虽然不是亲生父子,但到底叔父待他和亲生儿子差不了多少。心下自责却又有几分害怕。
慕容景心一横,还是在晋州多呆几月好了。
他在晋州并没有多少好友,晋州本地的世家并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他并不怎么和世家子交往,不用在外奔跑,在屋里待的快发霉。
在无聊中他想到自己还欠人恩情的事情,前些日子他光顾着苦恼怎么和叔父说的事情,倒是把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慕容景还是不太乐意欠人恩情,尤其这恩情还比较大,若不是别人家的小娘子出手相救,说不准这会他就已经去见离世已久的爷娘了。
这份恩情太大,要是一直不去上门道谢,好像显得他自己有多忘恩负义似的,即使别人家不在乎,他到底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
他令家仆准备了比较好的几匹布帛,自己整理一番仪容,骑马前去上门道谢。
不巧的是,他来了,贺内干还是不在家。
家中的男丁一个还在被师傅按着苦读,一个还在乳母怀中撒欢的吃奶,崔氏在夏初疲倦难当,不适见客。
当慕容景看见在庭中俏生生的少女的时候,他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来。
那少女看上去十三岁的样子,娉娉婷婷,面容秀美,着时下常见的襦裙,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娴静。
慕容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想不通这家人了。
“郎君。”贺霖嘴角噙笑双手抬起来行礼。
北朝的风气太过开放,娘子和小娘子们也比较自由。贺霖见着全家能出来的就只有自己一个,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就出来招待客人了。
反正人还是她救回来的,又不是什么野兽,招待一下也无妨。
像是从六镇那边来的不开化的军户,偏偏主母娘子又是那种汉家女子的礼仪作风。要说这家受了汉化,家中小娘子也不像。
“某今日前来叨扰了。”慕容景作揖道。
将人请进屋,慕容景告知来意,那些跟随他前来的家仆在外面也将赠礼交到贺霖家家仆手中。
“看郎君气色,想来已是大好了。”贺霖坐在慕容景对面,若是讲究一点的人家,女孩儿见客,就是不呆在竹帘后,也会拿着一只团扇遮挡着面容。
可惜慕容景见对面少女面上没有半点羞敛,她大大方方的看向这边,举止倒是可圈可点。
“那也是托了恩人之福罢了。”慕容景说道,“此等大恩,难以为报。”
“郎君不必放在心上。”说着,贺霖使眼色让一旁的侍女将酸酪端上来。北方人常爱好喝羊奶之类发酵而成的酸酪,就像南朝人喜欢喝茶一样。
“当初也不是为了郎君的报恩。”贺霖伸手请慕容景喝酸酪。
那酸酪还是崔氏将作法告知于贺霖,贺霖让人做出来的,她原先知道崔氏知道的多,但是不知道在烹饪菜肴上,崔氏知道还这么多!做出来的酸酪当真可口。
贺霖看着慕容景持起陶盏浅浅抿了一口,眼里闪过轻微惊讶。她心里有些小小得意。
“郎君日后出行可要小心。”贺霖说道,“郊外野兽多,蛇虫也多。每逢春夏之际,便会出来伤人。”
说起这事,慕容景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一个郎君好端端的被一群马蜂给蛰了。还脸肿了一个多月,想起来都忍不住脸红。
“一时不查,便……”慕容景白皙俊俏的面上浮起两块潮红,觉得被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娘子这么说,感觉有些不服气,偏偏又不得不听。马蜂虽小,但蛰人之狠之毒是想象不到的。
眼下能活着,一张脸完好还在,还是面前这位唠唠叨叨的小娘子的功劳。
不过这话……听起来真是有些像婶母常常对他说的那些。
慕容景瞧了瞧贺霖,小娘子长相秀美动人,眼睛含着一泓流水,顾盼含情,是个难得的美人,小美人正坐在茵蓐上,双手置于身前,唇边含笑,端得是娴静,这份娴静中又带了灵动。好似一湾静水中清风拂过荡起涟漪。
贺霖低头抿手中陶盏的酸酪,洁白的额头露出来,乌黑的发丝轻柔的在脸颊旁蹭过。
等到她抬头的时候,望见那位慕容郎君莫名其妙的盯着她看。
慕容景反应过来,头一回面红耳热,他急忙转过头去,借着手中的酸酪,袖子抬起来遮去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公子,这酸酪你饮着可还好?
酸奶这东西如果我没记错,从先秦就出现了,两晋南北朝,在北方比较风行,那会的南方人士对这东西有些不耐受。王导请一个南方士人喝酸奶,结果人家回去了就上吐下泻,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