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玘掐住长夷的下巴,迫使她仰头,道:“孤生气了。”
长夷只觉得脖子上凉得让人发抖,姜玘身上是他惯用的冷香,闻着让人头晕。
她并未开口,她深知,姜玘并不是想同她说话。果然,魏名失声道:“殿下放过她……臣……臣明日,就会为殿下澄清。”
姜玘道:“还有呢?”
魏名迟疑道:“殿下还想怎么样?”
姜玘松开手,抚摸着面前姑娘柔软的黑发,微微笑了,“还有雪苍骑,必须再次扩军,朝廷会将其重新编制,你作为雪苍副帅,必须第一个上书响应。”
长夷袖中手紧了紧。
此举无疑是想从内部瓦解雪苍骑,当年旧部皆是她一手带出,倘若掺杂许多新人,再从中分散,必会消磨老将心志,并使雪苍骑日渐衰败。
那么至此之后,大邺骁勇之军,只不过两支。
魏名沉默不语,长夷忽然出声道:“殿下金口玉言。”
魏名豁然抬头,盯着长夷,目光热切地让她如被火灼。
长夷垂下眼睫,“我此刻只是长夷,算不得古将玉。”
姜玘满意一笑,“送魏将军回去。”
亭上无声无息地落下两名夙羽卫。
魏名摇摇晃晃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夷。
“保重!”
亭中只余两人。
姜玘抬脚出去,长夷赶紧跟上,她坚持了许久,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跌跪下来。
他听到声响,转过身,看长夷撑着地,难受得厉害,皱了皱眉。
姜玘走到她身后,手贴着她的背,为她缓和了一下药效,再揽着她的腰,半拉半扶地让她站起来。
长夷立刻反手抱住他。
她心里装着事,说什么也要问出口:“殿下的目的,只有扩军吗?”
姜玘安抚似地抚着她的背,道:“是。”
“殿下不骗我?”
“不骗你。”
“阿栖就是这样好。”她眸底涌上一片水色,却笑了,“所谓拜将封侯,都不及他们一世平安。若退出能换得安宁,避开这党羽之争,又有何不能放下?”
姜玘的眼神越发温和。
他低声道:“阿栖哪里是骗人之徒。”他把小姑娘的腰揽得紧了点,“别说话,孤回去给你熬解药。”
她却嘟囔:“之前阿栖还对我那般。”
“两码事。”他笑,把这姑娘的脸蛋捏了捏,“人皆有欲,你便是我的所欲,太子时时却都要压着。”
她阖眸,心底一片宁静。
倘若一切停在此刻,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北风呼啸,雪又开始下了。
姜玘抬头,目光透过层层屋脊,看向了天边。
或有人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
他为江山耗尽心血,她为民生生生死死,那些被折辱的,不甘心的,被成全的,骄傲的,虚伪的,含恨的,最终都会迎来一个收煞。
切切希望,她别走远。
两年之仇抹消不掉,他以为拒开便是正解,殊不知人往往就是这样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很难说对错,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时代,一切都无须过多解释,一切的失败都是罪过,他自己深深体会,如何不知道——
那种刻骨铭心的无力。
长夷回去之后,在床上歇了整整一日。再醒来时,身边趴着一个小宫女。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两颊上还有着明显的肉,白里透着红,正砸吧着嘴睡得香甜。
长夷眼神一瞬,看了她须臾,不忍打扰这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起身。
起到一半,长夷的头皮一疼,她倒抽一口凉气,捂着头发重新躺下来。
这丫头,居然压着她的头发了。
她干瞪了好一会,那小宫女才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会长夷,忽然“呀”地一声坐了起来。
长夷:“……”
她委实觉得莫名其妙,小丫头却局促地看着她,“美……美人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长夷终于得以坐起,觉得她有趣,气也消了大半,“你唤我什么?”
“美……美人姐姐……”
小丫头眼神胡乱瞟着。
长夷隐约记得她,也是同班次的一个小宫女,因年纪在太子的随侍宫人中小了点,所以格外突出。
她忍俊不禁,“我叫长夷,莫再叫什么美人姐姐。”
“我知道你叫长夷,你长得这般好看,她们私底下都喜欢讨论你。”春儿探手入内衬,掏呀掏,掏出两颗枣子,不由分说地塞给长夷,“这是我在别处当差的朋友私底下偷偷给我的,就当是见面礼啦,你小心点吃,不要被她们看见,她们见不得人好的,东宫规矩多,我们做奴才的保不准会受罚。尤其是你。”
长夷看着春儿笑出的一口白白糯糯的牙,低眸看了看掌心的枣子,心念微动。
枣子。
她记忆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
长夷将东西收下,微笑道:“谢谢。”
她也不过十八岁,如今堪堪是美貌的年纪,本就天赐精绝皮囊,如今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荡起水色,艳色三分,入骨三分,剩下四分自是秀润天成。
春儿只觉眼睛被这笑晃得狠狠一花,伸手捂住了眼睛,良久,才用指缝露出一丝小缝,偷偷瞧着长夷道:“你……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末了,又煞有其事地补充道:“比沈良媛,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