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说笑,似乎缩短了爬山的艰辛。
佛耳崖分明就在眼前。原来已登上山腰一平台。典型的庙基坪,足可以造一个宏大的寺院群落。平台后,佛耳崖,崖顶隐约可见龙隐主峰。回头往下望去,众沟壑,参差披拂,仿佛一条条长长的绿色衣褶,往四下散去,直达盆地边际。远处,二峨和老峨,一高一矮,一远一近,远的含黛,近的青葱。两山与龙隐遥相呼应,构成方圆几百公里最美景致。
气象万千哦!这一豁然开朗的惊喜,蓝守玉早忘了爬山爬出的一身凉汗。
“那就是龙隐寺。”郭墩指着前面的院落说。
精致的一座小院落。青瓦,红墙。门前刻有对联,“胸中隐万壑,眼前画峨眉。”
对联的主人有文化。郭墩说,六如师傅写的。
庙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郭墩说他带着钥匙。蓝守玉纳闷,你怎么要这山庙子的。墩子说,六如师傅给的。
蓝守玉若有所思。真是奇了,一世俗小伙,竟然还有佛门师傅?!
于是对于眼前的风景,也格外有些关怀了。简陋矮小的厢房,依墙而建。主体自是那三间瓦木结构的大房了。三层重檐,立柱雕龙。中庭,挂有木扁,上书“龙隐寺”。两边又刻有另一副对联:“山高仰圣明,佛乃心中大事;清风伴明月,吾本蓬莱中人。”
“寺名有意境,联也寄托理想。也是你师傅的?”
“师傅说,寺名原就有传说的。扁是师傅找木匠新做的。”
“有啥说法?”
“说有个啥皇帝的来过。”
“皇帝去过的山多了。”
“说那皇帝来就不想走了。”
来了就不想走了,这儿有矿呀?蓝守玉就笑,皇帝朝山表虔诚,大多作秀,住几日,题个寺名,留些诗词对联,又都要回去了。没有哪个傻皇帝会赖在这穷山沟的。他舍得后宫的美女和佳肴?
就又围着院子一圈,仔细查看起来。正房虽是前些年新造的,但大小柱础,一看就是明早老工。
郭墩说,石础是从庙基取来的。造房的时候,还从地下挖了些,都摆在院子里。
蓝守玉一看,院里果然堆有几块多余的石础。
旧庙址上造新房,虽说有大煞风景嫌疑,但仍属难得。毕竟,郭墩师傅一个人所为。有这份对佛的虔诚,甚为不易。再说,此处景致还真幽远。老的石础。上档次的院名和对联。加上古树密植,尤其在两株硕大的金丝楠掩映之下,顿显境界。
进了正间,供了座铁佛,有花瓶那么高,罗汉造像。罗汉表情生动传神,神态自若,眼神孤敖。罗衫斜挎,衣纹流畅,典型的磨盘底座,流露出明早期造像风格。包浆黑红自然。仔细看,似有鎏金痕,不过早脱落了。要光灿灿地还在,真个极好东西。一深山孤庙,竟然还可拜得老佛像。难得!
你师傅买来供的,还是有香客送来的?蓝守玉问道。
墩子说,听师傅说,三十多年前,造第一间茅舍时,从堆积的庙土里挖到的,一起的还有架铁香插。
香插本来就在罗汉前,蓝守玉并没有在意,因为东西挺大,还以为修庙时新作。有半人高,上下九层。“九”,寓意天长地久。皇帝就喜欢用九,以示九五之尊。一般的寺庙也不敢用“九”的。除非与帝王有关。这玩意,出现名山古刹并不稀罕,皇族尊奉,供香客上香点长明灯用。油亮的皮壳,透着岁月光泽。从两样佛事用品的材质、工艺、光泽看,应属一路货,大致可看成明中早。不过,铁鎏金佛、香插之类的玩意,市场上常有,难见一件老货。
蓝守玉就问,能搬动看下么?郭墩摇头,说六如师傅交代过,佛像和佛前供器不能动。蓝守玉自言自语,庙里的供奉,似乎真搬不得的。就凑近花插仔细看。底座边隐约有字。用小手电照着细看。小篆刻阴体,字迹班驳,有些笔画都不全了。不过,蓝守玉书法功底厚,很快看明白了,似乎是“□王公用”字样。
先出现个“应文”和尚,修桥补路。再又来个“□王公用”。王家器皿,会生一双爬山的脚?照蓝守玉的理解,这两件玩意似乎应了冥冥之中的料想——是不是到了□王的家庙?
曾对王的历史葆有一贯的兴趣。王统治盆地,直到明末。开山王,叫椿,排行“献”,太祖十一子。之后传了十二代。排行派语出自太祖手下的迂腐文人,自然高深莫测:悦、友、申、宾、让、承、宣、奉、至、平、懋、进、深、滋、益、端、居、务、穆、清,确认看明白了?蓝守玉承认,他闹糊涂了。这二十代要传完,往少里说五六百年去了。或许没那么幸运,在王传到第十代的时候,大西军提前终结了王的家族历史。大西军攻克荣城那天,王率妃妾投井,史载“全宗皆被害”,后面的十字派语,仅存于文献了。或有漏网的。比如,一个叫“耷”和一个叫“彝尊”,据说他们的家族能活下来,全靠在皇都前做政治秀。
扯远了。回头说王椿。
王椿是读书人,在朝中就被称作秀才,算皇族士大夫。封至盆地后,对上朝贡,对下怀柔,两头讨好。史书有评价,说王的家风,“皆检饬守礼法,好学能文”,“以礼教守西陲”,“人由此安乐,日益殷富,盆地二百年不被兵革,椿力也。”王的家族在盆地墓葬群数一大堆。凤凰山上世子悦燫的地宫,宏大华丽,一如王府翻版。王的仪仗陶俑群,终于被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