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马利亚,上帝之母,为我们罪人祈祷吧,现在,以及我们死去的时候。‘
合唱歌手们先是唱了一首复杂的圣歌,其中包含着女低音,女中音与男中音,然后唱了一首短小的赞美诗,整个剧场里回荡着这六个人的声音,以及微弱如晨风的大管风琴(那是四个月前在圣母大教堂里录制完毕的),现场混音将它们糅合成一股,就像人们将蚕丝合成丝线那样——挑剔的观众们对此反应平平——它们固然优美动听,却明显地缺乏特色与高潮,一部分人心不在焉地听着,耐心地等待着铺垫的结束,而更多人在黑暗中不安地躁动,一边忍耐着不去窃窃私语,一边忍不住去摆弄头发、装饰品和进场时发给他们的打火机。
舞台的中央突然转动了起来,它打开了,一个浑圆笔直的洞穴,大概有六英尺那么宽,中间碧水荡漾,灯光徐徐向中央集中,钢琴与合唱者被引入黑暗,整个演唱会场只有那里是亮的,白色的灯光就像冰柱那样垂直在水面上,敏感的集音器伴随着轻轻地“哒”声开始工作,人们听到和看到了水面翻腾的声音与形象,咕噜噜的,有什么东西正从水下潜上来——一条光耀夺目的大鱼从里面跳了出来——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弯成一个近乎于凝固的半圆,珍珠般的水滴四处飞溅,她冲出了水面,眼睛紧闭,面孔朝向空中,晶莹的水流从她的额头流下来,流过她凹陷的面颊和尖锐的下颌,胭脂染红了她的眼角,而后从太阳穴往唇角进发,形成一抹三角形的猩红色区域。
撒沙的耳机里传出水滴掉落在金属平台上的声音,他在黑暗中看着机械平台将西壬高高托起。她站在那根旋转着上升的柱子上,张开手臂,她的衣服上缀满了透明的羽毛,它们是真正的羽毛,从成百上千的白色鸽子、鹦鹉和孔雀身上拔取后进行脱脂、防腐、防水处理后缝制在透明金属纱上,水珠在上面跳跃着,停留不住——观众们喊叫起来,他们叫着西壬的名字,以及他们为她取的各种爱称,打火机被点燃了。五万点火苗在黑沉沉的背景中摇晃着,照亮了一张张狂热而兴奋的脸。
西壬张开了嘴——场中骤然安静,那一瞬间的差别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突发性耳聋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地倾听着。
“我说,”色内克和格列格里.科索坐在倒金字塔的最上端,那里距离最后一排座位还有十英尺之多,中间拦着透明钢化玻璃做成的防护板,他悄悄地侧过身。把声音压到最低:“你真的决定了?这真是最后一次?”他说:“看看这些……这场演出本可以被放在五年之后。”
“确实很可惜,”格列格里说,“但你要我怎么办呢。”他轻轻旋转着小指上的钻石戒指,眉头微微地蹙着,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做着这种小动作的时候格外吸引人。“我没有办法,亲爱的色内克,”他冷酷无情地说道:“她发生了变化。一种恶劣且无法控制的变化,我发誓我曾经做出过努力,可……最后我发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转头看着色内克,眼神专注而伤感:“对此我毫无办法——小鸟的翅膀长硬了,她不再需要我。不再需要这个温暖的巢穴了。”
“你有没有和她谈过?”
“谈?”格列格里笑了笑:“谈什么?色内克,可怜的童男子。你根本不知道女人,是的,哪怕是西壬这样的女人,也都是一样的,她们只需要你回答‘是’或者‘不’,她们的字典中没有妥协也没有宽容,当然也不会因此而退让或者忍耐,她们恶毒,卑鄙,善变,而且健忘——非常健忘,无论你为她们做过多少事情,只要有一丁点儿不满意,她们就恨不得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色内克面色古怪地看着场内,站在柱子顶端的年轻女性正在发出第一个声音——像是受伤的鸟、像是残缺的象牙哨子、像是失去幼仔的海豚在海水里发出鸣叫,总之就不像是个人,“难以想象。”他说,那个身体单薄的就像是一片发光的影子,声音凄楚而又清脆,色内克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怜悯:“真的,太难以想象了……”
“这很正常,”格列格里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她身上费了多少心力。”一个女神,人造的女神,他喃喃低语,弯曲嘴角:“没有谁能比我更能明白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破烂玩意。”
场馆是开敞式的,但为了让观众们感到舒适,座位下面有着通风口,数千根粗壮的风管一刻不停地往里面灌注着冷风与来自于海面上的清新空气,3d立体三百六十度投影已经在人们的头顶上方形成,黑丝绒般的天空是它的背景,西壬高耸入云,身周点缀着星星,格列格里仰头眺望,心里所想的却是那个清早——锋利的芦苇叶子抽打在脸上的感觉,他不得不半闭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那个声音跑过去——那个声音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这个愚钝的铁块——它越来越高,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嘴里都是甜味,就像是条被鱼钩勾住了嘴唇的鱼,快些!再快些!他冲出了芦苇丛与稀疏的树丛,他的手里有着一支沉甸甸的,坚实的双筒猎枪,他把它上了膛,冷静地斜过脑袋,举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正在忙于割断女孩双脚的人。
反击者的子弹划破了他的额头,但他一无所惧,体内热血涌动,他们逃走了——声音也消失了,最初他以为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