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柠确实不懂,但也不想懂,不过最后还是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直接转达了母亲的意思。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了下表示听到了,但一直到春节,母亲出院,父亲也还是没有来过。
春节的时候父亲几乎也没有回过家,他回家的时候母亲基本都在睡觉,他会看母亲一会儿,然后就搬张凳子去了阳台,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在姐姐回来之前,王柠照顾着母亲的一切饮食起居。母亲还没有办法自己下床,就算是洗澡擦身也要靠别人。
即使王柠一句怨言也没有地做了所有的事情,每天也都还是会被母亲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指责没有良心。
隔着铁围栏,绚丽的烟花在王柠桌前的窗外绽放,家家户户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时不时还会从别家飘来与往日不同的饭菜香。
“我生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
这是王柠今年从母亲那里收到的贺词,那张堆满了肥肉的脸上勾起的唇角,像在为自己刚刚说了很了不起的话而沾沾自喜。
不管母亲怎么样竭尽全力地去刺激她、责骂她,她的脸始终像父亲一样面无表情,不为任何一句话所动容。只有这一句话让她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双眼有些吃惊地睁大之后,瞳孔便换散开来,随之她的唇角也染上了一抹微笑。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母亲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放大了音量又重复了几遍。
仿佛有泪水在王柠的眼眶里打转,但始终一滴也没有落下。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是否出生,但选择了让自己出生的人却又否定了自己,自己又该从哪儿去找存在的理由呢?
当家里终于归于寂静,母亲静静地睡去之后,王柠一直坐在桌前怔怔地发呆。
她并不是第一次有自杀的念头,但事实上自杀也需要勇气,并不是想死就能死。她曾经期望有那么一场像电视剧里一样的车祸事故让自己不幸身亡,那就不需要自己再去抉择是否要自杀。但电视剧终究是电视剧,车祸什么的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王柠自杀的念头尤为强烈,她开始用一种冷静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思考自杀的方式。
即使没有办法直接从这儿跳下去,母亲正在熟睡,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此时离开家上天台,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她这才发现,当自杀的念头足够强烈时,并不会想要收拾一些什么东西,也不会想要换一身怎样的衣服,更不会拿笔写下遗嘱,而是没有任何留念地想尽快去付诸这一行动而已。
“柠檬,你要去哪儿?”
王柠刚走出家门迈上楼梯没有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自己。
是王樱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姐……”
王柠回过神来,从口中挤出来的一个字装满了苦涩。自杀的念头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又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姐姐,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王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妹妹本来打算去做什么,捏着她的脸颊,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等你初三毕业,跟姐姐一起去广州好不好?”
王柠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姐姐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姐姐回来之后,王柠终于不用再操心那么多事。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心无旁骛地去中考,然后跟姐姐离开这里。她甚至不想关心父母是否真的要离婚,这只希望一切事情都不要打扰到他。
高一的时候王柠到了广州的一个住校的高中,周末时不时会去姐姐的宿舍借住。
父母离婚的消息是从姐姐那儿得知的,姐妹两被判给了父亲,和父母保持联系的几乎都是姐姐。父母这个词成为了王柠心中的一道伤痕,害怕被触碰,害怕被揭开。
高中的班主任找过王樱谈话,了解了王柠的一些家庭情况之后,建议王樱带妹妹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王樱听从班主任的建议以后,从医生那里得到了抑郁症的诊断。
王柠很快结交了许多新的朋友,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变得特别爱笑,控制抑郁症的药物才被慢慢减少,直至停止服用。
王柠的高中同学里几乎没有人会记得高一时的王柠既不爱笑,也不爱和人说话,和现在人见人爱的王柠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林泽凯记得。
王柠就像是把他当做好朋友一样,跟他讲过家里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又一次引出王柠的自杀倾向的就是林泽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