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府此时正至行膳之时,仆从将新制的鸡丝粥与各样早点时蔬奉至兰府偏堂。云柯大长公主与兰府的公子小姐们均已落座等着兰卿睿梳洗完毕入座一同用膳。
因昨夜姜突然到访,兰卿睿念着昨夜姜所言自是一夜失眠,故而今日起的晚了些或许自眠龙夜宴回来后他便没有一个觉是睡好的。如今兰氏势微穆氏放权,现在还来个油头滑脑的姜过来趁火打劫,而最令他忧思难放的是,自家的儿子资质不是中庸便是沉醉风月不解政事的纨绔。这也怪云柯大长公主的骄纵,说着自己身为大长公主,难道还护不住自己儿子不成?读书出仕不成便不成,当个逍遥纨绔有何不好?
兰卿睿自是恨铁不成钢,可无奈妻子纵容。没想到到头来,还得依着自己的女儿们。思至此处,兰卿睿眉峰更是不展,如今他已年过不惑,他究竟还能维持这门楣氏族煊赫荣耀多久呢?他若是一放手便是荣华一梦惊破,偌大兰氏就是那如腐朽高楼,一碰即会骤然倾塌。他看向屋外,昨夜分明星夜晴好,但今日的玉京城上却积欲坠铅云,好一副风雨飘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样。
但或许,只是兰氏风雨飘摇。
兰卿睿心事重重的行至偏堂落座示意开膳,兰府一向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这规矩放在今天却令本就沉闷的气氛更显压抑。云柯大长公主略略吃了几口饭菜,忽的拍将手中牙箸于桌案,这清脆的一声响顿时打破这满室压抑,她拢袖起身看向兰卿睿,眉间愠怒:“老爷,若是身子不爽利,便叫下人将饭食端至卧房稍后慢用。沉着张脸是做给谁看?是非要闹到全家不宁才好么?”
“母亲还请息怒,想来父亲也是因着头风旧疾发作不得安寝才面色不佳。如今天色尚早,不若父亲先回房休息会儿再用早膳也不迟。”见得云柯大长公主动了气,坐在她身旁的兰氏大小姐兰芝华与三小姐兰芝雅忙起身揽住她的胳臂劝慰到,而坐在一旁的兰府的三位公子却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生怕母亲之怒殃及池鱼。
可无论再怎么劝慰再怎么躲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兰卿睿心忧之事兰府之人皆知。要不是兰府的三位公子不争气,兰卿睿也不会愁极直此。
“阿柯!咱们回房慢慢说。”面对性烈如火的云柯大长公主,兰卿睿实在是无奈,但又不得不跟硬着头皮去捋虎须。但好在云柯大长公主并非浑不讲理之人,见得兰卿睿放软了态度,她也拍了拍女儿们的手示意她们安心,便同着兰卿睿一走去。她出身皇家,自是明白在朝失去权力便是任人鱼肉。她也明白,兰卿睿如今不愿放权的真正理由……若是兰卿睿失了权,那以往跟兰氏有过节的家族必定联手群起而攻之。兰氏一门三后迎娶公主的鼎盛煊赫背后,却是绑架于皇权至上的骑虎难下。
她看着兰卿睿似有些黯然甚至是隐隐佝偻的背影,心下蓦地一绞。当日芝兰玉树白衣翩然风骨清隽凛浩如风的意气书生,是从何时开始逐渐变成这样肃厉沉郁的权客了?当真是岁月杀年少么?她喉头一涩,似是有话欲吐,可话至唇边,却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起。
“阿柯,是时候给芝松与芝柏一个年已二十有四一个年十八,都是时候给其选配正妻了……这事儿一直拖着,无非是玉京城中暂无门楣匹配的贵女。今年崔邈之女年方及笄,配以芝柏正好。而杨明正的女儿……今年二九之年尚未定亲。”倒是兰卿睿先开口打破了夫妻二人之间的沉默,云柯大长公主见丈夫开口便是这等话题自是眉峰紧皱,她是最不愿听及这个话题的。
她的长女是兰氏联合先太子的工具,虽然保下一条命,但因曾为皇家妃,依着祖制,丧夫的太子妃本应迁居寿康宫同太妃同居,从此永囚深宫不得再见旁人。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卖着兰卿睿的面子给了先太子妃一个相对的自由,准许她落发为尼在家礼佛静修……可她也才二十四岁啊!这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华,她的青春葬在深宫,本该幸福初为人母的年纪,却要青灯古佛伴一生。
而现下他们的小女儿也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了,但反观现在,就连她的儿子们也要走上同样的道路。世家联姻本是再寻常不过,可貌合心离的世家夫妻却是再寻常不过,难道这就是她与她的孩子们逃不过的宿命么?云柯握紧了拳,心头凄楚面上却是一贯冷嘲:“杨明正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你说他会把女儿嫁给个扶不起的纨绔?你是怎么对你的女儿的?如今陛下即将十六,生辰过后便是春选贵女入宫,你说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工部尚书崔邈虽是儿女双全,但小女儿不过十岁。正逢春选将至,你说他那年华正好与陛下相配的长女,是会选择入宫一搏还是跟咱们联姻?咱们兰氏如今是何处境,谁会赶着往前凑?”云柯大长公主眼光一横,顿声过后却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以前倒以为定国皇姑是个有大智慧的,可见现下,还不是如咱们一般。”
兰卿睿听罢云柯大长公主所言,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但就在此时,兰府管事并着门口扫洒的小厮匆匆自廊下小跑而来,云柯大长公主见得他们言行急促失态,正欲开口叱责时却不想管事竟是连礼都不顾了的急声开口:“大长公主殿下、老爷,方才眠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