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驴火小店,一道炽热、刺眼的阳光,迎面直冲而来,避无可避地照在他水痕斑驳的身上,倒让他不那么讨厌这难耐的炎热。
至少这道光真实、直接,即便给他带来了难以抵挡的冲击,但他依旧愿意坦然接受。
他下身的浅蓝色牛仔裤,水痕淡化,已不那么明显了,但上身的浅白色t恤,经水浸透,又不知道在哪儿蹭了两处灰,犹如一道利爪,撕开他的衣服,甚是不雅观。
本来柔顺的发丝,被不知何种成分的脏水一粘,也凌乱的犹如野草,让他的颜值惨跌。
这副形象实在对不起观众啊!不用照镜子,他从刚才店中众人的表情,就能猜到自己那副倒霉样。
这里离住处,还有个三五里,也来不及去换衣服,整理面貌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就这么去卦摊,给那所谓的大仙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门道,敢自称大仙。
如果没啥真本事,乃是坑蒙拐骗之徒,自然不能轻易饶过他。但如果还真有些本事,倒不妨请他指点迷津。
提起黄大仙的名号,让酷爱文艺的萧鸣,不由得想起了单口大王刘保瑞的著名段落《黄半仙》。
刘老先生用独特的语调,塑造了一个机智幽默、逢凶化吉的小人物,至今偶尔听来,仍回味无穷,令人捧腹之余,又引人深思。
那老黄之所以叫做半仙,是因为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依靠聪明才智,善于推理,又屡次走运,才能平安无事。
这人既然敢称大仙,看来倒是有些真本事。而且听那小店老板意思,这人已在此处多年,颇有些名声,看来并非无能之辈。
存在即合理,在当今社会,算卦生意可不是靠一两次幸运,就能立得住的。
他向西穿过两个路口,在右手边一处修鞋摊旁,终于找到了黄大仙的卦摊。
一张半米多高的长条桌子上,盖着一块有些褪色的红绒布。桌上摆着笔纸、签筒等物,桌子旁立着一杆一人多高的旗幡。
杏黄色布面上,留下铁画银钩般的两列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知前世,断今生,铁口能言三生事。
明过去,悟未来,金指可定万年计。
嗬,好大的口气啊!这份能耐,简直堪比智圣诸葛亮了。
萧鸣抬眼越过桌子,只见一张木椅上端坐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青衣道人。
一眼望去,他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瘦字。
瘦削如竹,真是透过皮能看到骨头了。那件本已小巧的道袍,在他身上仍有些咣当。
那道人陡然抬头,双目如电袭来,让萧鸣感觉到一股无形气息,让他不敢轻易触碰。
“坐。”道人面无表情,吐出一字,声音清朗,但平淡如冰。
“好。”萧鸣竟然顺从地坐在桌前一把铺了软垫的木椅上。
“你今日时运不济,连遭劫难,不知何时止,不知何处生。可对否?”这青衣道人不等萧鸣开口,便出口直断。
他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出自他口中。
他怎么看出来的?萧鸣心中疑惑,但表面依旧镇静如常。
“大师言重了,来这里的,哪有几个顺心的。”他微微一笑,并未接招,轻巧地化解了这个难题。
相面之术,一部分在于命理,一部分却在于心理博弈。
这种跑江湖的,最善于察言观色,能从你的言行之间作出判断,再逐渐调出你的底细来。因此,他们仿佛具有看穿人心的神通,让你惊为神人。
“初次相见,你我却是天生有缘,你对我心存疑虑,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我送你几句批语,对与不对,分文不取,只为结一份缘法。”
黄大仙见他举棋难定,便决定拿出几分真本事来,给他一点颜色看。
佛家,讲因果,道家,说缘法。当初西方教没少用一句“你与我佛有缘”,拐走十二上仙中的人物(燃灯、慈航、文殊、普贤),如今这老道又来这一套,不禁让萧鸣心中发笑,看我怎么揭穿你的把戏。
“故乡远在燕山北,自幼无父犯紫薇。
求学之路多坎坷,步步荆棘夜夜泪。”
这几句话一出,顿时让萧鸣身如冰封,再无之前戏耍、慢殆之心。
他自幼丧父,由母亲一人将他兄妹二人带大。而他们也并非本地人士,据母亲说在北方迁居而来,但具体是哪里,却说不清,总之,在北京(燕京)之北,位置上却是吻合的。
至于命犯紫薇,他倒是不懂,反正就是一直不顺。
初中险些辍学,要不是老师、母亲苦心规劝,恐怕他早就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了,也不会有机会走出深山。
他在城里生活的两年,过得很艰难,换了好几个工作,不是他能力不行,就是得罪了领导、同事,但他从来不和家说,说了也没用,还让他们担心。
在深夜里,他暗暗叹息,翻来覆去睡不着。真想长夜无尽,永不天亮。因为天亮后,他面对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自己,会感到无地自容。
“怎么样?我说的都对吧?”黄大仙面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一副洋洋得意之态。
“嗯,倒是有点沾边。”他心中惊异,但依旧嘴硬。
“那你还算不算了?”黄大仙趁热打铁道。
“算又怎么说?”他这句话,摆明了是想算了。
“业务不同,价格不同。”黄大仙往前探了探身子,递过来一个价目牌。
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