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未及晌午,却是一轮红日当空,没半点云彩,实在热不可挡。
周氏极轻地吁出一口气,拿着帕子擦了擦脸颊,眉头微蹙,似乎是受不得这暑气。
目送着岑六娘离去,周氏侧身欲进屋,却撞上了薰然探究的目光。
“阿娘,您和岑娘子是旧识?”薰然瞧了瞧母亲,极轻又缓地试探问道。
周氏避开薰然的目光,转身进了回廊朝着卧房那边走,薰然眼眸一转,乖巧地跟了上去。
“算不得旧识,只是当年你父在朝为官,在一次申国公府的赏花会上见过。”周氏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面上看着没有异样,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无法平静。
她极其烦恼岑六娘之事,却也不愿女儿听闻这些,惹了忧思。今早一桩桩的闹心之事已让女儿心伤,身为母亲,她已心疼得紧。
薰然听后,轻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道:“申国公府?可不就是堂外祖姑母处?”
周氏闻声回头,瞅了瞅薰然,苦笑道:“难为你还记得那是你外祖姑母。”
薰然一笑,挽过母亲的手,亲昵说道:“这怎么会不记得,儿还记得头上这只玉蝶流苏步摇还是外祖姑母所赠呢。”
周氏抿唇轻笑,伸手弹了弹步摇上的流苏,说道:“哪里是赠的,分明是你强要的。你那时候小,外祖姑母抱着你,拿这步摇逗乐,你就抓在手上不放,别人要拿,你就哭,最后,外祖姑母便将这步摇给了你。”
忆及往事,周氏的思绪有些飘远,看着步下摇晃动着的流苏,神色愣怔。
薰然噗嗤笑了,说道:“这儿倒不记得了,只记得记事时,王嬷嬷告知这步摇是外祖姑母所赠。”
说完,却见母亲盯着步摇出神,不由伸手在周氏面前晃了晃,轻笑道:“阿娘在想什么?”
周氏回过神来,面有尴尬,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目光却从薰然头上的步摇定格到了她脖间的金锁上。
之前发生了一些措手不及的事,周氏并没注意到女儿今日戴了这金锁,现如今见了,倒比见到这步摇更觉惊讶。
“阿宛,这金锁……”周氏伸手捧起金锁细看,确实是当年薰然祖母王氏所赠,只是薰然早已不肯戴,今日怎会想到寻出来戴上。
薰然见母亲问起金锁,脸儿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今日去见祖父求经,担心祖父不应允,便想着将祖母赠的金锁戴上。”
周氏眼眸一转,立马明白了女儿这是戴着金锁去勾起叶隆的回忆,以便能够顺利地拿到叶隆的手抄经。
女儿竟有这等深的心机。
周氏神情扑朔,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薰然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色变幻,微红的脸见母亲并没拿此事苛责她,便拉扯着周氏边走边说道:“阿娘,我们与外祖姑母似乎已有多年没有联系了,这是何故呢?”
薰然记得父亲辞官以前,他们长房这一支还是和申国公走得挺近的,但后来为什么就疏远了呢。
“不过是远方亲戚,少于走动也是正常。”周氏淡淡说道。
“说起来也不远啊,阿娘您是申国公夫人的堂侄女,曾外祖父与曾大外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外祖父虽与外祖姑母是堂姐弟,说起来也是五服之内的,算不得远。”薰然默默地排着辈分,待她将这关系理顺了,却惊觉母亲脸色不佳,微眯了眼,思忖着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说。
母女两个各有所思,一时间倒没了话题。忽就听刘嬷嬷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回禀:““夫人,二夫人来了,她听说您在见客,便去了东暖阁等候。”
周氏嗯了一声,说道:“我这就过去。”转而又对薰然道:“阿宛,你先回芙蓉居,下午别忘了去良淑院学课。这几日生病你落下不少课。”
薰然心中哀叹那些课她已经会的不能再会了。
前世,她除了读书品香之外便是苦学针黹,也幸好她学得不错,所以流落到庄子后,勉强还能靠这手艺混口饭吃。
“阿娘,这两日,儿想为祖母抄写经书,所以良淑院那边还得缓两天再去。”薰然向周氏告假。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事。这两天你就安心抄经,等会让刘嬷嬷去良淑院帮你告个假。”周氏善解人意地让身边的刘嬷嬷去会那个吴嬷嬷,让薰然和身边的春柳都松了口气。
那个吴嬷嬷,严肃苛刻,每次为娘子们请假的丫鬟都是战战兢兢,少不得挨上一顿好说。
周氏这样的安排,可以让春柳耳朵少受些罪。
薰然高兴地谢过母亲,轻挪脚步朝着门外走去。
周氏瞧着女儿清瘦的背影,忽觉心慌,不由脱口叫了声:“阿宛!”
薰然忽地停下脚步,回过身不解地看着母亲,柔声问道:“阿娘可还有事吩咐?”
周氏垂下眼眸,她本想为今早乔氏所言安慰女儿,但见她似乎已恢复常态,自己多说反倒让她不自在,便随意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想与我儿说,抄经辛苦,尽力就好。”
薰然知母亲担心,连忙笑着保证:“阿娘放心,儿会照顾好自个,不会强求。”
周氏点点头,挥挥手道:“快去吧,日头大,别中了暑气。”
薰然离去。
芙蓉居的花厅内,黑漆四方桌上,挨个儿整齐摆着砚台、笔洗、紫毫徽笔,一刀刀澄心堂纸密如玺齐扎扎地摊开来。
薰然正襟危坐,伸手接过春柳递过来的紫毫笔,上好的墨香萦绕鼻尖,香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