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六月天,多时未雨热空前。
连日来的高温暑天让这个夜晚愈发闷热,薰然心中搁着事,更觉郁结,便不想即刻回房。
芷然心性未收,玩心正重,两姐妹一拍即合,携手去了府中的风荷曲廊纳凉。
坐在曲廊中间的观鱼亭内,两人探着身子喂鱼,丫鬟们一拨负责打扇,一拨点了风语香驱蚊。
“阿兰,你可知这风语香有哪几种香料?”薰然闻着镂空雕双耳活环碧玉香炉散发出来的香气,清凉舒爽,忽然间就想考考芷然。
“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对这品香调香可是一点都不懂,你何必考我?”芷然扔了一大把鱼食进了池子,对薰然考她很不乐意。
薰然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那你还和阿爷索要梅花冰片,既然不懂,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芷然眨眨眼,笑道:“我那不过是随口说说,说起香料,我也只知道沉香、龙脑什么的。”
薰然呵呵笑了:“你倒是识货,只挑了那最稀罕的几样。这风语香由柏木、山檀、艾叶、菖蒲、七里香、小叶杜鹃、藿香、甘松、迷迭香、肉豆蔻、佩兰、冰薄荷十二味香料调和而成,有驱蚊灭虫、提神醒脑的功效。”
芷然默默念了一遍,随即说道:“阿姐,我记下了。”
说着,又抓了一把鱼食往池子里扔。
薰然知道芷然只是敷衍,十二味香料岂能说一遍就全都记下?但知她对制香毫无兴趣,也不再为难于她,转而说道:“阿兰,你快和我说说今个你把松毛虫扔进大姐衣领的事。”
芷然一听薰然想法知道这事,顿时来了兴致,将手里的鱼食扔了个干净,拍拍手,眉开眼笑道:“阿姐,你不知大姐有多可恶,说话阴阳怪气,还总怂恿吴嬷嬷罚我。今个吴嬷嬷罚我去外头站着,我抬眼看见院中那棵老松上有几只松毛虫,便捉了几条,偷偷溜进房内,全部扔进了大姐的衣领。”
“然后呢?”
“然后……哈哈哈哈……阿姐,你要是看到大姐那个样子,你也会乐坏的。她吓得当场就跳了起来,前抓后挠的抓了一只松毛虫。知道是松毛虫后,大姐更是吓得又哭又叫,当场就把半臂给脱了,秋枫也手忙脚乱地帮忙,结果一只松毛虫不知道怎么的就爬进了她的头发,她一急,一阵乱扯,头发全乱了,简直就像个疯婆子。”
芷然想起汀然那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阿姐,可惜你和阿柔今天不在,要不然,你就知道大姐今天有多可笑了,看到她那个鬼样子,我就觉得解气。”
薰然根据芷然的描述,想象出汀然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样子,也觉好笑不已。
“今天还有哪些人在良淑院?”薰然问。
芷然边笑边道:“新柔、语蓉、语珊、沛菡她们都在。大姐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良淑院是叶氏族人女儿研习女红之所,汀然这次确实是丢脸丢大了。
不过,芷然的声名也会因此而受损,薰然看着淘气的妹妹,既怜爱又担忧,伸手学父亲扯了扯她的小鬏,提醒道:“大姐的脸是丢尽了,你淘气胡闹的坏名声也落下了。”
芷然不以为然地扁扁嘴,说道:“才不会呢,新柔、语蓉、沛菡她们只会觉得解气,平日里大姐总爱欺负她们,这次她们只会说大姐的不是,才不会说是我干的呢。”
薰然愣了愣,随即便笑了。
她竟忘了,芷然率真讲义气,在良淑院,谁都与她交好,这一点,芷然比自己强多了。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忽闻一声怒喝:“你个小妖鬼,我正要去找你算账。你今天竟敢捉弄我,害我洗了两次澡,用了三盒凝脂膏,若不教训你,恐怕你都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身穿烟云蝴蝶裙的叶家长女叶汀然气急败坏地快步冲到观鱼亭,指着芷然的鼻子便是一顿叫骂。
薰然默默按住了要冲上去理论的芷然,自己起身走上前,微微欠身,缓声说道:“大姐莫怒,阿兰年岁小,调皮了些,阿娘已经教训过,还望大姐原谅了阿兰这一次。”
汀然见薰然上前,原以为是要与她争执,没想到她竟先示了弱,一时间有些疑惑,但转念一点顾虑就被心头怒火给冲了去。
“年岁小,调皮?我看是顽劣才是,整日里吊儿郎当、寻衅滋事,她在哪儿,哪就鸡犬不宁的,真不知道阿宛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我听老人们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是你这个头没带好路,阿兰才会这般不知轻重?”汀然皮笑肉不笑地睥睨着薰然,下巴高高抬起,言语中满是讥讽。
“我和芷然上头还有大姐,只要大姐头带的好,我们自不会走歪了路。”薰然轻轻洒洒的一句话,就将汀然说得哑口无言。
芷然本已起身走过来理论,忽听薰然一句妙语,暗讽汀然才是“歪了的上梁”,直面就将板子打了回去,忍不住扑哧就笑了。
“敢情是大姐这个‘上梁’歪了,我们这些‘下梁’才会端正不了,大姐,是不是这样呀?”芷然嘻嘻哈哈地凑上前去,踮起脚,平视着汀然,追问道。
汀然看着芷然满是嘲讽的小脸蛋,手儿握得紧紧的,她真想一巴掌扇向这两姐妹,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两个人不能打。
薰然见汀然涨红了脸,知她气到了极点,若是再煽风点火,免不了要起大动静。
父亲难得回来,薰然不想因他们小辈的事惹得他们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