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去尝尝嫂子的手艺。”庄善若点头。
贺六憨声道:“许大嫂,你可别嘴上说说,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贺三道:“芸娘听六弟说起许大嫂,是钦佩万分。她本也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平日里也没个把好姐妹,日子难捱得很。若是许大嫂不嫌弃,和贱内结个手帕交,她也能少在我面前唠叨抱怨些。”
庄善若本也有心结识贺三嫂,忙不迭地应了。
三人这才在岔路口上各自走开。
庄善若一边走路。一边低了头想着心事。
无意当中碰到贺氏兄弟,倒是意外之喜了。听贺三话里的意思,他们想和伍彪搭伙做个小本生意,开一间茶水包子铺。
庄善若颇有些动心。
包子茶水这些东西本就价贱,胜在量大,如若做得好也能得利。听贺三的意思,他媳妇家里有祖传的做包子的手艺,怕是比普通的包子又要胜上一筹。
只可惜她手头没钱,刘春娇给的五两银子她只一场伤寒便用尽;退一步讲,即便是有钱。她与贺家也不熟。也不好贸贸然地入股;再说了。开一间茶水包子铺需要的本钱也就有限。
庄善若想着想着,暂且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大妮她爹!”有个妇人哽咽的声音。
庄善若对这个声音极度敏感,赶紧收住了脚步,避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张山家的正扶了自家的黄泥墙。挺了滚圆的肚皮,拉了一个汉子的手正在依依话别。身边按了个头的高低,大妮,二妮,三妮一字排开,都眼巴巴地噙了泪看那汉子。
“哭啥?搞得像新媳妇似的!”张山不耐烦地道。他是个箍桶匠,身量不高,在自家胖大的婆娘面前更显得瘦小。穿了一身簇新的棉袄,背了一些工具。脸色又黄又皱,看不清眉目,只看见留了两撇稀疏的八字胡。
“大妮她爹,今年就晚些出去吧!”张山家的眼泪汪汪地一手拉了张山的袖子,一手抚了高挺的肚子。
张山不为所动。道:“你说得轻巧,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都要喝!今年还比往年迟了十天,若是再晚点,哪里还有营生剩下给我做?”
“可……”张山家的不舍,只能怯怯地朝她男人看了又看,眉眼之间难得有几分娇态。
张山将目光落到了女人的肚子上,道:“若是这胎再不能得个儿子……”
“哪能呢?放心吧,算命的都说了定是个儿子!”张山家的满脸惶恐急急地道。
张山叹了口气,目光溜过三个穿了一色花棉袄的女儿。大妮还敢看父亲几眼,二妮根本不敢抬头,三妮最多才五六岁,还不大懂事,只顾揪了二姐的衣襟,学姐姐的样子苦了个脸。
“哎,你们也别舍不得吃,该吃的总要吃,也别一味地省。”张山不忍心,摸了摸三妮的小脑袋,道,“若是今年我收稻时节回来晚了,你也别惦记。我已经托了伍彪兄弟,让他帮忙照看着点。”
张山家的咬了嘴唇,频频点头,泪珠子簌簌地顺着粗糙浮肿的脸往下滚,也顾不得擦上一把,呜咽道:“大妮她爹,你出门在外自己当心,冷暖在意,别喝那么多的酒……”
张山眼一闭,再一睁,喝道:“你这婆娘,啰嗦个啥。好好的,等我挣上钱回来,下半年我们将这房子好好修一修。”
“哎!”张山家的想了想嗫嚅道,“儿子生下来,起个啥名?”
张山本走出去两步,闻言驻足道:“就叫个宝根吧!”
张山家的应了,冷不防张山又补充道:“若是再生下个妮子,就直接溺到便桶里——到时候你可别心疼舍不得!”言毕,头一拧大步地走了。
张山家的用双手捂了嘴巴,眼泪一串串簌簌地掉。
庄善若在大树后听得分明,看着鱼贯随了母亲进了房门的三个女孩,心中也是一恸。
怨不得张山心狠,这年头,女娃就是个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