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彪支起身子转过来。
他身后是一大片长得茂盛的麦子,挥着小小的青色的麦穗在春风里招摇。伍彪单穿了一件粗布的褂子,劳作得热了,将领口扒拉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古铜色的胸膛来;裤管卷到膝盖处,赤着脚穿了双草鞋;一手握了柄磨得雪亮的镰刀,一手抓了一蓬杂草。
黑将军见到生人,倒退了几步,低低地伏在庄善若的脚边,冲了伍彪叫了两声。
庄善若更窘了,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里好。
伍彪分明是吃了一惊,他连忙将裸露的胸膛掩好,将手中的杂草丢到田埂上。
“妹子……”
庄善若这才抬起头,对上伍彪清亮的眼,他似乎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虽然依旧带了笑意,可那笑容要有多僵硬就有多僵硬。庄善若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赧然,没由来地又想起了那日两人在马车内独处的情形。
如若用许家玉的话来说,那真真是“出格”了。
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来,吹得麦子相互摩挲沙沙作响。一男一女正隔了一块麦地,躲闪着眼神。春风暖暖地拂着人的发丝,带来了远方草木的清香,也带来了野花野草细小的种子,更将朦朦胧胧的情愫不动声色地覆到了两人的心田上。
原来,春风也像美酒,容易让人醉!
黑将军瞪了圆鼓鼓的眼睛,看了伍彪半晌,估计这人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可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便将绷直的身子放松下来,颠颠地跳上田埂,去嗅他丢在一旁的那蓬蔫蔫的杂草了。
庄善若见黑将军四蹄染了污泥,忍不住唤了它一声:“黑将军,黑将军!”
黑将军哪里肯回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那蓬杂草正玩得欢。
伍彪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原来它就是黑将军,名字倒威风!”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看不起黑将军的意思。
庄善若不服,道:“它还小。假以时日……”
伍彪却冲黑将军张开手,黑将军先是迟疑地嗅了嗅,见伍彪没有下一步动作,然后便将整个脑袋凑了上去蹭了蹭。伍彪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赞了声:“好狗!”
黑将军低低地吠了一声,像是同意了他的结论。
“我家原来也养过一条大狗——那几年我娘身体不好,我出去的时候,有它在家倒还放心些。”伍彪拿穿了草鞋的脚蹭了蹭黑将军的肚皮,它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哦,后来呢?”
“那大狗本来是条流浪狗。来我家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伍彪回忆道,“过了两三年也就老死了,我将它埋到了山上。”
两人一时又有些默默的,不过原先空气中的那丝尴尬却消失了。庄善若很庆幸带了黑将军出来。
“妹子,你咋转到这儿来了?”伍彪问。也怪不得他这样问,这片田地太偏僻。
“我来看看地。”庄善若将小巧的下巴转向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道,“都快到四月底了,还没种上庄稼。”
伍彪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地是你的?”
庄善若含笑不语。
“我怎么记得是黄老实家的。他们家地多,也不在乎这块孬地,平日里也就种些番薯土豆之类的。不让这地荒着就是了。”
伍彪看着那块含沙量颇高的土地,原来自己家的这三四亩地也是这样的土,种了麦子花大力气伺候着也是长得病病歪歪的。他一连好几年,寻了粪肥草木灰之类的,差不多将这三四亩地的土全都换了个个儿,产量这才噌噌地往上涨。现今。这块地产的粮食也早就够他娘儿两个吃了,还能剩下大半。
“他们搬进城里了,将这块地贱卖给我,我怕有人闲话,对外便说这地是老根婶子舍给我种的。”庄善若说完暗暗称奇。不知道怎么的就对了伍彪说了大实话。
“嗯。”伍彪又惊奇又钦佩地看了庄善若一眼。他虽然不了解许家的那些沟沟壑壑,可也知道这个女子不是普通人,从他第一次在善福堂的遥遥一瞥就知道了。
庄善若落落大方地道:“地虽得了,可我哪里会种,原先在家里也不过是侍弄过菜园子。”
伍彪闻言将目光掠过这块翻整过的沙地,微微皱了眉头:“这块地虽说不大,可是要你来种,怕是不能。”
“怎么不能?难道伍大哥看不起女子?”庄善若忍不住犟上了。
伍彪在喉咙深处低低地笑了两声,道:“妹子,莫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见旁边这地泥土肥沃,麦子长得又好,正想向主人家讨教一番呢,没想到正好是伍大哥家的,可是巧了。”庄善若正色道,“我原先碰到张嫂子问过了,说是都到春末了,种啥都不合适。”
“那是,也种不了什么正经庄稼了。”伍彪在心里默默思索着。
庄善若急了:“那怎么成,好不容易买了块地,难道就眼睁睁地看它荒着?”
黑将军见庄善若发急,也丢开玩得正起劲的杂草,冲伍彪吠了两声。
伍彪肃了脸,拧了眉,细细地想了一阵才道:“妹子莫急,若是按我的意思,这一亩三分地一半按着原先黄老实家的做法不拘种些番薯土豆之类的,反正这些也不用费大力气去侍弄,这沙地结出来的番薯土豆还又面又沙。”
“嗯!”庄善若认真地听着,关于种地她是门外汉,好不容易有个好手在,可得仔细着了。
“那剩下的一半,还是种些黄豆……”
庄善若忍不住抢白道:“可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