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宝田呆了一呆,终究还是把那碗绿豆汤接了过去,退到一旁像是不认识人似的重新打量着庄善若。
庄善若却拧了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手上的活。
有人碰碰许宝田的肩膀:“怎么,吃瘪了吧?这小媳妇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厉害着呢!你难道竟没听说过她吵吵着要自求下堂的事儿?”
许宝田挠挠头,他刚罚做了三年的苦役回来,只顾着从后爹那里打秋风,还真的就没听说过这回事儿。他听说许家大郎虽然有些戆傻,可是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眼瞅着就要变成举人老爷了。这个媳妇到底是哪里想不开,竟要将这到嘴的肥肉往外推。
许宝田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由得想到了歪处,自个儿“嘎嘎嘎嘎”地笑了一阵,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绿豆汤,绿豆在嘴里又绵又沙,喝着舒服得很。
“若是汤里面再添勺蜜,那滋味就更美了!”许宝田摇头晃脑。
“哪来的蜜?有这绿豆汤喝喝我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有人发着牢骚,“这差事哪里是人干的?就是牛马干些重活累活,主人家还得拌点细料加点黑豆,我们不过是两个杂面馒头就给打发了,也忒不值钱了些!”
有人起哄:“老八,在这儿发牢骚有个屁用!怎么刚才刘全倒地的时候也不见你跟周老爷吭一声?你若真有这个胆色。等会甭去上工!你敢做第一个,我就敢做第二个!”
叫老八的却讪讪地缩了头,将脸埋在碗后面:“喝汤。喝汤!”
众人一阵哄笑,话题便渐渐地转到了这酷暑的天气和累死人的活上去了。
庄善若暗暗地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长柄木勺丢到空桶当中,拎了这两个桶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来!”伍彪一个箭步从庄善若的手中接过桶,空桶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就跟玩儿似的。
庄善若颔首,却见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人留意他们。
他们两个人便一前一后从窝棚里出来了。
太阳略略斜了一点,却丝毫没有收敛它的光和热。西边的天空聚集了厚厚的云层。东边却依旧碧空如洗。
“善若,若是许宝田还对你不怀好意,你可别再搭理他,放着让我收拾!”伍彪闷声道。
“怎么?”庄善若忍不住扑哧一笑。“莫非你要揍他一顿不成?”
“揍他一顿都嫌轻的。你没见他眼睛,贼溜溜地一直在你身上转悠着,看着我心里上火。要不是你拦了我,我这一拳头就挥上去了。”伍彪分明有些郁闷。
“我记得有虎哥说过,和无赖斗那是最划不来的,只有比他更无赖才行!”庄善若一张俏脸也被晒得红红的,“我没有虎哥那道行,却也知道怎么保全自己。伍大哥,我看。我可有被他占了半分便宜去?”
“那倒没有,只是……”
“那就好了,让他知道了我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他便存了忌惮之心。”庄善若将一众家什先胡乱地摆放在木板桌上,又从伍彪手里接过两只桶摆好,“再不济,还有你和得富哥呢!”
伍彪闷闷地道:“白天倒还好,我担心的是夜里,我又不能从旁陪着。万一……要不,托人将黑将军带过来陪你。我倒还放心些。”
“若是黑将军来陪我了,让伍姨一个人住着你放心?”庄善若俏皮地眨眨眼。
伍彪踌躇了一下:“我娘那里倒是不碍事,不过是央求着张嫂子夜里住到我家陪着我娘就是了,左右宝根也大了,张大哥也在家,人手换得过来。”
“嗯,那也好!”庄善若蹙了眉,“虽说夜里有容树媳妇搭伴,可是这十天倒有五天她是不在的,直等到三更天才回来。恐怕是不放心家里的男人孩子,偷偷回去了也说不准。”
“你怎么不早说?”伍彪急得眉毛都快要立起来了,“亏你一个人平安无事地呆到现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可是要让我悔一辈子的!”
“能出什么事?”庄善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伍彪为人内敛,很少表达感情——知道他心里有她,就够了。
“容树媳妇……你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好。”有些话,伍彪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庄善若会意,见容树媳妇与周全荣又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猫在哪里乘凉去了,一时放松下来,道:“伍大哥,还有二十天这里就完工了。”
“嗯,我每天都掐着指头在算呢!”伍彪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你急,我比你更急!”
“你说啥呢?”庄善若被说中了心事,娇嗔了一句,扭过头去,却露出一段白生生的颈子。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都算计好了。”伍彪见四下无人,扳过庄善若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家里的房子刚翻修过是现成的,我再上山砍些好木材——若你不嫌弃我手艺粗,我自个儿做几样家具就是了;若是你爱精细,少不得让你家表哥帮着打两样。我娘那儿还压了几块好料子说是给新媳妇的,备下好几年了,到时候给你裁两身新衣裳。首饰怕是不能了,若是你有看中的,我先找贺三哥他们垫上点儿……”
庄善若嗔道:“你家娶媳妇倒是方便!”
伍彪苦笑了一声,道:“善若,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们再等等,等我攒够了银子,八抬大轿吹吹打打把你迎进来!”
“谁说我不喜欢了?”庄善若脸上腾起两朵红晕,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再等你攒足了银子,我可都成了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