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目光在许家玉的脸上停了一瞬,马上转开了,在地上看了看,择了一块干爽的地将背上的竹筐放下。
庄善若觉得那汉子似曾相识。她盯着汉子沤到泥里的赤脚看了半晌,才想起来,他就是那日在善福堂碰到的孝子伍彪。
庄善若心里一动,目光在他那个竹筐上转了一转,今日恐怕他还是进城去善福堂送药材吧。她有心招呼一声,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更兼许家安兄妹在,,也不好贸贸然开口。
许家安也跳下了马车,笑嘻嘻地看着伍彪。
小九赶忙将轮子指给伍彪看,道:“这车轮陷进泥潭了。我们刚才试了一下,差一点就将车子推出来了。”
伍彪面色不动,细细地看了看,点点头,开口道:“车上还有人吗?先下来再说。”
许家玉本来腼腆,此时见小九不会说话,大哥迷迷瞪瞪,大嫂有伤在身,便自觉地将这担子挑了起来,道:“我大嫂在车上。”
“那快下来!”伍彪低了头。在旁边的地上寻着些什么。
许家玉为难道:“我大嫂身上有伤,怕是不方便上下呢。”
伍彪静静地听着,点点头道:“你们这匹马老了不中用了,这车轮又窄,坑里的泥又软,怕是用不上劲,反而会越陷越深。”
“大郎。”庄善若听着有理,唤着许家安道,“你扶我下来。”
许家安忙将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跑到车辕那里。双手接了庄善若正要将她抱下来,却又缩回了手,跑到路边上的大槭树那摘了一捧的大树叶,然后铺到路边的地上。这才抱了庄善若,将她安置到树叶上。
庄善若当着外人的面被许家安抱在怀里,羞赧万分,不禁低了头。鬓边簪的那朵月季一颤,掉到了泥地上。
许家玉笑道:“还是大哥细心,这下嫂子的鞋可就不会弄脏了。”
伍彪低了头不去看庄善若,只看到一双着了绿色绣花鞋的纤纤玉足娉婷地立在已经被霜染成红色的槭树叶上,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不禁心头一荡。他忙收敛了心神,捡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子,铺到那个泥潭里。
小九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
伍彪倒退了几步,将双手抵到车厢后面,沉声道:“小哥,我喊到三,你就赶那马儿。”
“哎哎!”小九赶忙拉住了枣红马。
伍彪将双手死死地抵在车厢后面,面孔涨得通红,臂上鼓鼓的肌肉几乎要将那粗布衣裳撑开了:“一、二、三!起——”
枣红马往前一蹿,车轮吱呀地响了一声后从泥潭里滚了出来。
“成了成了!”小九喜道。
许家玉也是满脸的喜色,许家安看了看伍彪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又摊开了自己的手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伍彪将袖子放下,整理好,又重新束了束腰带,将那个竹筐重新背到了背上。
小九刚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许家玉看到了忙将小九拉到身后,满口称谢:“多亏了大哥帮忙,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困到什么时候呢。大哥要是来连家庄的话,记得过来喝杯茶,我们家姓许,言午许。”
伍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点点头,退到路边。
许家安又将庄善若抱回到车厢里,安置好,笑道:“幸亏媳妇的鞋子没弄脏。”
庄善若忍不住掀开车帘子。伍彪正站在车旁,相貌平常,眉宇间却是一股清朗之气。
“多谢伍大哥帮忙。今儿碰到贺三哥贺六哥的话,帮我向他们道个谢。”庄善若低声道,然后合上了车帘子。
伍彪一惊,抬起头,却只看到庄善若凝着笑意的嘴角和一段雪白的颈子在车帘子后一闪。
“大嫂,你和那汉子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谢谢人家罢了。”
“驾!”小九坐到车辕上,一拉缰绳,枣红马慢腾腾地抬起蹄子,朝前小跑而去。
伍彪怔怔地看着马车离去,突然地上有什么东西晃到他的眼睛。伍彪俯下身,从泥地里捡起了一朵月季花,红艳艳的花瓣闪着丝绒般的光泽。
伍彪记得这朵花是从那小娘子的头上掉下来的。他吹了吹花瓣上的尘土,将它小心地揣到了怀里,然后继续朝县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