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以为乔霜降是被吓坏了,安慰道:“我们也都吓坏了呢,不过听说小少爷请来的道士很厉害,小少侠也跟我们一起……哎哎哎,小少侠您去哪?”
乔霜降跑回屋里,顾小五也被吵醒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乔霜降看着这个她走哪抱到哪的小男孩寒声道:“小五,我问你,你昨天去找季连锦去做什么了?”
顾小五身子一僵,别开视线道:“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
“少夫人……是妖怪的事情,我都听到了!”
乔霜降呆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找回声音:“所以你一声不吭的,跑去告诉小少爷了?”
“把害人的妖怪都杀掉,我做的不对吗?”顾小五满脸倔强的辩解道,“你们不是仙人吗?为什么要护着一个妖怪?”
“少夫人并没有害人。”
“你骗人!妖怪天生就是害人的,就算他们现在不害人,以后也会害人!早晚都要害人,还不如早点把他们都杀掉!”
乔霜降心寒,光着脚跑了出去,肩头上挂着的衣服都掉了也浑然不觉。
乔霜降听见了许多声音,三清铃的声音,龙角吹的声音,木鱼和钟的声音……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灌入她的耳朵里,震得乔霜降头晕眼花。
她是妖,就算有藤壶铃为她压制住妖气也改变不了她是妖的事实。
她怕这些正义凛然的声音,害怕的全身发抖。
乔霜降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她看见仙风道骨的道士和他的法坛,手里攥着天皇号令,六个小道士分列两边,手持不同的驱魔乐器,嘴里不停的悼诵着什么。法坛前一个几丈大小的法阵,法阵里困着痛苦万分的何挽凉,何挽凉身前挡着纪木戎,周围无数的人都在指责着何挽凉,阿栋爹不知从哪冒出,抱着阿栋老泪纵横的质问着纪木戎:“你为什么要保护妖孽?!就是她害我唯一的儿子变傻了!是她让我失去了所有!我要让她用性命来给我的儿子赔罪!”
纪木戎手执未出鞘的长渊剑,神情坚毅,墨发飞舞:“她罪不至死。”
被人牢牢扯住的季连桐声嘶力竭的不停喊着:“凉儿!凉儿!放开我,我的凉儿在哭啊,她在哭啊!!!”
季连锦颈间的鲜血浸入了浅色的衣襟,显得极是触目惊心:“这个妖怪在众目睽睽之下伤我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少夫人平时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竟是这样凶残的妖怪。”
不是的。
“是啊,真是多亏了小少爷,不然我们什么时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不是的!
“你看阿栋多可怜,多好的大小伙子,他爹这么辛苦把他拉扯大,就这么傻了,唉。”
不是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是的!!!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无数的指责与恶意连带着驱邪灵器的声音偶天盖地的灌入乔霜降的脑子里,压得她直不起腰。
不是这样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何挽凉是真心喜欢季连桐的,她从未做过恶,甚至不止一次救了季连桐,她做过的最违心的事情只是向她隐瞒了她的姐妹;季连锦分明只是想一起除去季连桐;阿栋是心甘情愿抛弃魂魄的,她看见了,看见阿栋爹的腿已经痊愈了;都是她害了何挽凉……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何挽凉忽然挺直了腰杆大笑了起来:“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缺胎光则命殒,缺幽精则无后,缺爽灵则痴傻。我不动胎光保他们性命,我不动幽精让他们留后,我满足他们的愿望只换得他们一魂爽灵何错之有?你儿子想让你腿疾痊愈,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乔霜降艰难的抬起头,她不是何挽凉,她是并蒂莲上的另一朵荷花。她为什么在这里,她是在保护何挽凉吗?
男人反驳道:“我的腿是因为天上的神仙怜悯我,可怜我。是苍天有眼,与你这害人的妖怪有什么关系?!你快把阿栋的魂魄还回来!”
道士手中天皇号令连发几令厉声喝道:“妖孽,还不显出原形?!”
何挽凉压力骤增,猛地扑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纪木戎飞身而起,接下了道士的咒令,分出力量与地上的阵势对抗。
道士气急:“你到底是谁?为何阻止本道收妖?!”
纪木戎一抖长渊:“云留纪木戎。”
“纪……纪木戎?!”那道士显然听说过纪木戎的名号,勉强道,“你即是云留弟子,就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纪木戎还是那句话:“她罪不至死。”
何挽凉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拭去了嘴角的鲜血:“我不用你保护我,我自己做的事情,便由我自己承担。我这一生活的问心无愧,从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何挽凉字字铿锵,一身傲骨,清澈的灵力自何挽凉脚下凝聚,缓慢攀上,之后再到指尖:“我自知今日离不开季府,临死前必要拖一人垫背!”
一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见过这般场景,舌头都快要打结:“你你你,你们干什么呢?!本少爷不是请你们来看热闹的,快给本少爷收了她啊!”
“渡魔咒,诵!”
何挽凉每走一步,便呕出一口血,身形摇摇欲坠,脚下却越发坚定,妖气冲天。
乔霜降再也扛不住,喉间一片腥甜。
这一口血若是吐出去,她大约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