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是充实的。既有良师,更有益友。江清明虽然面容粗犷,看着并不像是个读书人,但其实学问的确很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周言彬举荐。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学录都对其大加赞赏,认为沈念虽年纪小,可头脑灵活,又能勤学好问,是可造之材。
国子监的课业并不轻松。主要学习《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生员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学习十三经和二十一史。初一、十五在孔子庙行完释菜礼之后,在博士厅集合学生,由祭酒、司业、博士讲解《四书》和性理诸书,然后每月上旬之后以及朔望后由助教、学正、学录再各讲一次。讲书以后还有学生的复讲,复讲之前,博士厅将题目写在小竹签上,由学生抽取,按抽到的题目进行讲解,“有触发贯串者加以奖励,未能通彻者曲为训解”
沈念的成绩也比刚入学时进步了很多。虽然还不比那些拔尖的同窗,但的确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的。
一次讲书后,沈念被选上台做复讲。沈念有着前世作为影帝的经历,自然不会怵场。面对台下乌泱泱一片生员,他依然镇定自若。沈念抽中的题目是“惟善以为宝”。此题目出自《四书》之《大学》“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之句,意思是说有德的善人,能利生民,能安社稷,便以他为宝也。
沈念沉思片刻后,答道:“为国者当知有所以宝也。然,或以宝而亡国;或以宝而兴国。其故何在也?盖亲为所宝者之当否?故有贪婪之辈之知乘壁财贿为宝,而不知所宝有更重于乘壁财贿……”
一旁旁听的监丞点评道:“笔致尚可,而适句欠顺。不过短短时间内,你能做出这么一篇文章,已经是大善了。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沈念作揖应诺。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课业中流逝。沈念对自己现在的进度很满意,唯一让他感到烦扰的,可能就是那个开学第一日撞了的少年。后来沈念才得知,这个名叫胡威的少年也是大有来头。其父乃是正二品大员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察院有皇帝的耳目之称,职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虽说在京城这个地方,京官遍地走,可几乎没有官员愿意得罪一名御史。只要抓到一点错误,他就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你。胡威平日里在国子监虽不说是嚣张无比,可也有点目下无尘。自打那日和沈念起了冲突,时不时地便会挑衅两句。
这日沈念又像往常那般,准备去向助教请教课上几个不甚理解的地方。正好被胡威逮了个正着。
胡威着实是有些看沈念不起的。在他看来,沈念这么一个从小地方上来的穷酸秀才,就应该穿粗布麻衣,形状潦倒,才理所当然。可沈念非但不是猥琐落魄,反而还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这让他如何能忍?不仅如此,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竟还屡屡被学录助教夸赞,当真不能忍!
“看来你不仅学问做的不怎么地,还学会了谄媚师长了是吧?我说你最近怎么老被夸呢,原来是这私下里马屁拍的好啊!”胡威可不认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就是,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爱逢迎的。”
“没错,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拍师傅们的马屁,这成绩还是不会比得上咱们胡师兄的。”
胡威的几个小跟班也纷纷附和自家老大的话。恨不得将沈念直接贬到泥里。
沈念实在是有些不堪其扰。他来这国子监是为求学,而非与人斗嘴结仇。只是这伙人就是不放过他,只要私下里碰见了总会一顿嘲讽。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沈念心里也憋了一通火气。
“好,既然你说我成绩不如胡师兄,那我们便打个赌。若下次大课时我的排名在胡师兄之上,你们便不许再打扰我。怎么样?”崇志堂每月末,要进行“大课”,相当于现在的“月考”。这一天所有监生要在清晨集合,点名工作结束后开始考试。考试内容分为四书艺一篇,五言八韵诗一首。考试时间是一整天,傍晚时分交卷。朝廷明文规定:所有考生均不发给蜡烛,也就是日落便无法继续答题,作为最终收卷的标准。考试期间的伙食由学校提供,并且学校会亲自检查伙食的质量,如果质量不佳便要对厨师进行责罚。考试评卷工作结束后,会在第二个月的初一公布成绩,“一等奖”的第一名会有1两银子作为奖学金,如果三次考试都没有进入到三等的行列,便会被国子监开除。曾有好事者作一打油诗调侃:
国子监中有律条,月间大考测低高。凌晨提笔名须点,傍晚收工蜡不烧。食必精良官检验,文如拙劣册开销。纹银一两颁头奖,稍讶王廷小气包。
胡威的为人虽不怎么样,但成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每次大课的排名基本稳定在七八名左右。沈念大概能排在十五名左右。离下次月考不过还剩半个多月,胡威不相信沈念能在这短短十几日内成绩突飞猛进,超越自己。
“哈哈,你倒真敢说!好,这个赌我应下了,不过若是你输了,必须冲我磕头认错。怎么样,你敢接吗?”胡威洋洋得意道。
沈念眉头一紧。
这胡威果然对自己怨恨颇深。七尺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更何况自己还是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不过,沈念并不畏惧。“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段考上见英雄。”说罢,也不管这群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