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天下的帝王,一言九鼎,神圣无比。他们惯常无言端庄于宝座之上,而指令一样可以传遍四面八方。这难道就是诏策的功用吗?
古代帝王,像轩辕黄帝以及唐尧和虞舜,他们下达的指令,被称为“命”。命的本意,是形成万物个性的根本。在夏商周三代时,命兼有诰和誓的作用,就像《甘誓》《汤诰》。其实,誓用于训导军队,而诰是颁布政令。之所以用“命”来指代诰誓,寓意是上天的指令。所以,命还用于授官、晋爵和赐姓。又如《周易》中的《姤象》有“后以施命诰四方”(帝王发布命令传达四方)。所以“诰命”是鼓动广大民众,亦如乾上巽下的“姤”卦,就是吹拂天下的大风啊。到了七国争雄的战国时期,“命、诰、誓”统称为令。而“令”的意思就是“使”,即指示或指派别人去做某事。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把过去的“命”又改称为“制”。汉朝立国之初,朝廷规范礼仪法规,便将“命”划分为四种规格:一是策书,二是制书,三是诏书,四是戒敕。“敕”是下达到州、部一级的警戒指令;“诏”是告知朝廷百官;“制”是施政或赦免的命令;“策”是加封权贵诸侯。单在诏策文本形式的细节方面,一般“策”记载于简牍之上,而“制”书写于丝绢麻布,用于决断和裁定;“诏”是宣读告知,而“敕”属于行政文书,像勒令停止、改正或继续等,需要严格落实和绝对执行。《诗经小雅出车》上说:“岂不怀归,畏此简书”(不是不想回家啊,记录在案的令人生畏。);《周易节卦象辞》有言:“君子以制数度”(君子以裁定数理识别万物)。《周礼秋官司盟》中讲:“北面诏明神”(面朝北诏告日月山川神明);《尚书虞书益稷》里有:“敕天之命,惟时惟几。”(听从上天的敕令,只争朝夕又要居安思危啊。)像这一些都是“简、制、诏、敕”在经书典籍中的使用例证。至于政治权术中所谓的“远诏近命”(告知远方的用诏令而就近命令要面喻),则是沿袭了秦朝的制度。然而,诚如《礼记缁衣》中讲的:“王言如丝,其出如纶。”其大致意思讲的是:帝王面对面说的话如果就是青丝,当等到传出宫廷之外却变成了麻绳。所以在帝王一言九鼎的王朝中,宫廷内外,任何人言论诏令的上传下达,都务必时刻警戒谨慎啊。
在《尚书舜典》中记载舜帝说过:“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指派你专门负责上传下达言语信息,不分昼夜传达我的命令。)。在《诗经大雅烝民》中,周宣王夸赞卿士仲山甫为:“出纳王命,王之喉舌。”(作为上传下达的国家大臣,忠实的如同帝王喉舌。)。
到了两汉时期,无论自上而下的诰,还是自下而上的诏,有了专门负责转达的官员,这就是尚书的职责。进入这一时期,皇帝的一言一行不仅是变得举足轻重,而且动辄记入史册,真的变成了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啊。正因为如此,淮南王刘安因为博学多识,汉武帝在与他通信时,据说事前还特别让司马相如为他斟酌草稿;又因陇山之西的隗嚣手下集聚了很多文士,以至于汉武帝每次批复或发往外谨慎小心。像这样一些故事,不仅在当时传为佳话美谈,对于后来者,依然很值得谨慎学习和时刻警惕啊。如果查验汉文帝、景帝时期的诏诰文书,明显会感到浮浅幼稚。然而汉武帝时,因为皇帝本人就特别尊崇儒家,故在文书言辞上,颇显深邃奥妙。譬如汉武帝策封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的文书,类似《尚书》中的训和典,尤其里面劝诫的知识渊博,并且道理适当雅正,堪称后世的楷模。另外,像汉武帝在《赐严助书》中,一边批评他不愿意在宫廷内工作是闹情绪,一边又满足了他回故乡做地方官的心愿,类似这样的诏诰充分体现了古代圣贤帝王对人才的恩爱珍惜。至于其他帝王的情况,例如汉宣帝在与太原大守陈遂的通信中,尽管上面赫然盖有玉玺印章,但里面竟然提到“我给你的权势俸禄可以抵偿当年我欠下的赌债了吧”。如此调侃,或许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君主对故旧老友的珍惜厚爱吧。东汉时期,光武帝刘秀于拨乱反正之后,尽管对传统文化赞赏有加,但他个人在言行举止上,却过于轻率任性,甚至有时偏颇的已经过分了。例如在《敕邓禹》中,汉光武帝刘秀说:“司徒尧也,亡贼桀也。”(司徒不但是唐尧,还消灭了坏蛋夏桀。);另外,他在《玺书赐侯霸》中说:“黄钺一下无处所。”(只要黄钺一下,脑袋可就搬家了。)像这样一类诏诰敕令,不但不合体统,而且就是扰乱法度啊。当东汉进入明帝、章帝时代,由于他们推崇儒学,所以雅正的诏策间或涌现。但在安帝、和帝期间,却因政治松懈涣散,以至于管理礼仪的尚书省官员自身水平都太差,甚至每次颁布诏策,还要请外人代笔。东汉末年建安时节,不仅是文艺繁盛,就连诏策文也容光焕发。例如潘勖的《册魏公九锡文》,十足高雅而又飘逸超群;卫觊的《为汉帝禅位魏王诏》,其中彰显符瑞,尤其耀眼炫目,足以叹为观止。魏晋以后,朝廷颁布诏策都由中书省承担,魏国的刘放(字子弃涿郡人东汉末年举孝廉入仕投奔曹操历任参军事主簿记室)和西晋的张华,都曾担任过中书监。所以他们那时候的敕书诏策,曾经闻名遐迩。在这一期间,魏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