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挂的灯笼已经换了一拨,但沸腾的人声依旧,唯独城西盐行静悄悄。
即便是隔断了屋外的冷气,房内也无丁点温度,只剩昏黄的烛火将人影投射在窗棂上,形单影只,孤寂单薄,不知端坐的人是在沉思还是烦忧。
“顾浩陵,你最好少管闲事。”右长老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低吼道。
“你认识我?”顾浩陵狐疑道,抬起头静静看了右长老一会儿,恍然道,“是你。”
右长老才不管他认不认识自己,他不是左长老,自然有的事情会少了很多顾虑:“这个人你救不起。”
顾浩陵闻言不禁拧了拧眉,忽而舒展开,站起身将右长老打量了个遍,带着轻蔑的口吻笑着说道:“你想清楚了,要与我动手?”他自认为不是武功高强之人,但对付眼下的右长老他还是有把握的。
右长老自然清楚顾浩陵与青公子之间的交情,当然能明白今晚他是定要趟这趟浑水的,可恶的是他能毫无顾忌的与他动手却不能真的伤了他。权衡之下只能暗叹倒霉,出口的却仍是威胁之语:“你想带他走,可以,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顾浩陵对他的言语不屑一顾,只当他是不甘心,可这话听在陷入深渊之中的青公子耳里却有另一层意思,他为何会后悔?谁会令他后悔?
右长老没有再纠缠下去,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情愿重走进竹林中,那里还有左长老等着他救,虽然别人总认为他俩不合,但却不知他们两人是同时进入的寒阴教,自那以后成为了彼此的搭档、朋友,甚至是亲人。
周身的血已经凝固,微凉的风吹过犹如初冬,从额上渗出的汗珠流进脖颈里都是冷的,一直冻到心底,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身体还有知觉,自己还活着。
“青兄,你,你还能走不?”顾浩陵试探着问道,见他没反应,又喊了喊,“青兄,青兄?”
青公子突然睁开双眼,里面满是血丝和恐慌,他缓了缓情绪,略微涣散的眼神才聚焦。轻抬手臂拭去额上的汗水,轻缓的吐出一口气,身体里还有残留的噬咬之痛,但比起刚发作之时已经无伤大雅。
“青兄?”顾浩陵再叫了他一声,他总觉得自己在旁边当了一个透明人。
“嗯?”青公子这才应了应,好像在惊讶他的出现,“顾兄,你怎会在此处?好久不见。”
顾浩陵嘴角抽了抽:“好久不见,那个,你,你……”他想伸手扶青公子起来,但看着这浑身伤痕,满是血迹的人,却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你还能走吗?”
青公子轻微的点点头,用沾着干涸的血渍的右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无奈体力透支根本无法站稳,一个不小心便向一旁倒去,亏得顾浩陵眼疾手快扶住他才避免此种尴尬的情形出现。
“算了,还是我扶着你吧。”顾浩陵无奈叹气道。
天边已越来越白,不知是更多的云层散去还是快到拂晓时分。
铺着斑驳交错落叶的大道上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的朝着听琴县的方向走去,一人一身白衣,袖口处染着刺目的殷红,一人一身青色与紫红色交错的衣衫,不知其原本颜色是青色还是紫红色。
昨夜几声闷雷也没能换来清凉的雨,换来的反而是暖和的骄阳,混合着清晨的露水倍感安适惬意。
“小二,来间上房。”顾浩陵喘着粗气几乎发不出来声音。
“好嘞,公子楼上……”店小二原本满怀激情的声音被眼前的人吓得说不出话,随之脸色也白了白,“……请。”他战战兢兢的领着人往楼上房间走,满头的汗将刚洗过的脸又洗了一次。
“哎哟,我的天,重死我了。”顾浩陵将青公子甩在床上,揉着酸痛的肩膀手臂端起一杯茶咕咚下肚,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店小二眼睛直直的看着床上的人,微微张着嘴,不知是害怕还是有什么话想说。
“嗯,你没走正好。”顾浩陵没理会店小二的愣怔,径直走到他面前挡住视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吓得店小二向后跳开了半步,豆大的汗珠一骨碌滑进领子里,“去找个大夫来,别多嘴。”
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小二揣着从顾浩陵那得来的银子将原本的惊慌一拂而过,笑眯眯的跑着去找大夫。
床上的人呼吸声越来越重,连楼下的嘈杂都不能将其掩盖,顾浩陵不放心的低着头看他,只见他面色潮红,汗水将脸上干涸的血浸湿,重新缓缓的向四面流去。
“青兄,青兄?”顾浩陵试探着叫他,难怪后来觉得这人越来越重,原来是睡着了,看他受了这么多伤也该是累着了。
“公子,大夫来了。”店小二跑的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嗯。”顾浩陵看了一眼在店小二身侧的大夫,他认识这人——舒大夫,虽不是听琴县最好的大夫,但也是行医了几十年的老大夫,继而看向店小二说道,“打盘热水来。”
“哎哟!”舒大夫还没来得及将药箱放下就被床上人的模样吓得失声叫了起来,这一叫也把正要下楼的店小二吓得忍不住好奇往房里再看了一眼,发现舒大夫只是与他一样,便不在意的打水去了。
“咳!”亏他还是大夫,这样就被吓住了,行不行啊,顾浩陵腹诽道。
“公子莫怪。”舒大夫全然不觉得失态,轻轻缓缓的说道,“这位公子……呃……实在有些骇人,我会有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大夫也是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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