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高宗二年九月初三。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屋檐上形成一道道水帘,沉沉的夜色中氤氲出潮湿的水汽,几株梅花掩映的小楼里透着忽明忽暗的光。柏木勾阑旁,玄衣紫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茫茫烟雨暗自思忖着,脸上有隐隐的焦虑。
寅时已过,再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单雨楼前去御鸩门已有整整三日却毫无任何消息传来,莫非身份已暴露?
秋来雨垂,绵濛的细雨一下就是半月。孟冬时节,寒意渐生,凭栏而立的男子却依旧是薄薄一件玄色衣衫,身形清俊挺拔。
不远处骤然出现一阵窸窣的响动,紫袍的男子眼神一聚,向听枫堂的竹林望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如游龙般跃然而出。
“怎么样,有消息么?”他微微皱眉,语气中的平静却一如往常。
眼前黑衣的属下颔首跪地,垂落的雨滴在地上印出道道痕迹,“剑谱确在御鸩门。”
话语一出,挺然而立的男子眼神骤然凝聚,心头一震,但几乎是瞬间便平静下来,“有没有查明剑谱的来路?”
“据属下查明,这剑谱是尹万裘十五年前不知从何处带回御鸩门的,”黑色的夜行衣上沾满了水迹,湿凉的雨顺着分明的脸滴落。“据说原本是‘乾坤剑’沈寂无意间在一山洞中所得,却招致杀身之祸,剑谱也从此下落不明。”
“乾坤剑……”紫袍的男子略微低吟,目光眺向了更远处漆黑如墨的天空。
二十五年前,“乾坤剑”曾是一个令无数江湖少女心之神往的名号。一柄剑,一壶酒,青城山下,意气风发的清俊男子因出神入化的乾坤剑法一时声名鹊起,年少得志的沈寂与师妹于婉苏仗剑天涯,一度是江湖传诵的佳话,那时,身为沈寂独子的阁主天资聪颖,不到两年就将各类剑法掌法学了个大半,直到双亲惨遭出卖被赤炼帮追杀惨死,也不过是个堪堪九岁的孩子,随着这对江湖眷侣销声匿迹的还有无数武林中人心驰神往的凌霄剑谱,自此不知所终。
果真是应了先前的猜测,如今下落不明的凌霄剑谱出现在御鸩门,若阁主得知会是何种滋味?
“退下吧,”微微叹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他将手重新负在身后淡淡道,“你待在阁里随时等候阁主的命令。”望向远处烛火明灭的小楼,他决然转身。
又是一夜潇潇暮雨,转眼东方将白。
碧瓦飞甍的阁内,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子坐在花梨木椅上,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明灭的烛火中,案几前铺着一摞以来他总是亲力亲为各类事务,对于这漆黑漫长的夜晚早就习以为常。
片刻,他抬眼,案几悬挂着一排紫毫,随意取下一只,在摊开的纸上一挥而就——
——孤灯映窗灭,羁鸟就檐栖。
传闻涨江水,秋声忽惨凄。
长白圣教似乎又有死灰复燃之相,若他们的目的是复辟中原,隐沧阁恐怕将会是他们最大的目标之一。剿灭了赤炼帮虽然阁中势力大增,但无形中也树敌更多,如今四面楚歌,恐怕情势并不容乐观。
即将残尽的灯烛上滴下又一颗烛泪,白衣胜雪的公子将手中未阅完的帖放在一边,终于闭上有些疲惫的眼睛,修长的中指在眼眶边轻轻按揉。
“阁主,单雨楼已从御鸩门连夜赶回,”玄衣紫袍的男子不知何时进主,他微微俯首,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起伏。
大约是太过专注,直至此他才蓦然停笔抬头。
“已查明在虚子阁内发现了剑谱的踪迹,”紫色衣衫的男子略作停顿。这些年来阁中势力渐增,他知道阁主从未放弃过寻找凌霄剑谱的下落,所以刚得到消息就立刻前来复命,然而许久他都没有听见阁主的回答。
不觉心中暗自纳罕,他轻轻抬头,用余光看见面前的阁主微微后仰,斜靠在梨花木椅上,目光中的清冷如同窗外淅沥的秋雨。
“秦川,你跟着我有多久了?”许久,倚坐的男子才缓缓开口。
“至年初……已整整七年。”目光低垂,心头有着难掩的疑惑,阁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七年……”秦川轻声沉吟,看着眼前沉沉的暮色,思绪万千。
九岁那年爹娘惨死,他曾经流落街头,受尽欺压,而后的日子在鹤鸣谷度过,但他心中复仇的火焰从未曾熄灭,开始决心寻找凌霄剑谱的下落,而就在那一年,他遇到了面前的少年。
恍如一梦,年华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月白的衣衫下双拳紧握,令分明的指骨微微泛白。不觉中雨势渐大,一道闪电惊破长空,他无数次不堪回忆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眼前。
大雨如倾,空气中除了雨只剩奔跑的喘息。
林中的羊肠小道上,烟青色衣衫的女子拉着一个孩子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银河倒泻般的雨水纷纷而下从脸上滑落,衣衫尽湿,但此刻她完全顾不上擦拭,慌乱的向树林深处而去。不知跑了多久,身体都开始渐渐麻木,胸口的闷痛让她越来越喘不过气,不绝于耳的风雨声呼啸而过。
“啪——”
脚边突然被横斜的树枝绊倒,青衣女子重重摔倒在地,顿时泥水四溅,喘着粗气,她低头看见腿上被暗器所刺的伤口已是血如泉涌,殷红一片。
“娘!你怎么了!”一旁的孩子惊呼出声。
伤口渐渐发黑,暗器上全都沾满了剧毒的曼陀罗!
自从师兄找到了那本剑谱就不断遭到黑衣人追杀,从那一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