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产房外,护士长把刘霞难产和王美兰情况危急的消息,一股脑倒给了黄伏清和秀荣,临了还把剖腹产通知单递给黄伏清,给他10分钟时间考虑,然后就转身去给王美兰的丈夫挂电话了。
黄伏清的手又开始发抖,他看着那一连串可能出现的手术事故,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在那上面签字。
“妈,我去阳台走走”
黄伏清迈着沉重的双腿,往阳台的方向的挪着。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垂,整个天空一片火红的颜色,远处是一片低矮的平房,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也映成了火红色,格外好看。
可黄伏清哪有什么心情看风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短短的一个下午,自己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危机……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救不了王美兰肚子里的孩子,他甚至救不了自己的妻子,或者,自己的孩子……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想象着此刻的产房里,是怎样的险象环生。
的确如此,此刻产房里,医生护士聚了一大堆,两位助产士,一个给王美兰按肚子,另一个拼命地拽那个已经露出脑袋的孩子……
中间夹杂着妇产科主任的各种命令,刘霞的哭叫和王美兰的哀嚎,而那哭声叫声,已经有气无力……
两个女人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在生门和死门之间徘徊着,她们把孩子的命交给了医生,却不知该把自己的命交给谁……
就在所有人都对这场面感到绝望时,那个正在给王美兰按肚子的助产士的一句话,扭转了局面
“孩子还活着……”
王美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助产士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在王美兰的胸口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她发疯似地抬起上半身,挣扎着用双手从下侧环抱住自己的两条大腿,顾不上蓬乱的头发和扭曲的表情,拼尽全力想要保住这个顽强的小生命。
仿佛是心有灵犀,此刻已经在刘霞肚子里沉默许久的小家伙也开始拳打脚踢,刘霞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助产士也来了劲头,就着刘霞的劲儿一点点把一颗乌黑的小脑袋拔了出来!
孩子生啦!
护士长麻利地剪下脐带,抱着一个灰突突的小肉球往刘霞脸前面一凑
“刘霞,孩子生了,7斤8两,闺女!”
刘霞看着那团小肉球,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别哭了,我得赶紧去劝劝门外面那位,估计正拿着剖腹产通知单急的撞墙呢!”
护士长抱着孩子出去了,刘霞望着她的背影破涕为笑。
护士长抱着7斤8两的胖闺女出了产房:
“刘霞家属!刘霞家属!生了啊,7斤8两,闺女!”
此时守在产房门口的只有秀荣,她看着自己的大胖孙女,有点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地用山东话念叨:
“墩墩儿,是个墩墩儿,墩墩儿好啊,奶奶就没了两个墩墩儿,这不来了一个,真好啊……”
这时,黄伏清也凑到了孩子跟前,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手一松,那张还没签字的剖腹产通知单滑落在地上。
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朝产房里望了望,想开口问护士长却又迟疑着什么。
直到护士长抱着孩子回去了,他依然没有说出口。
秀荣看出了儿子的心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啊,生死有命。
是啊,生死有命,这句话在那个把计划生育写进基本国策的年代,听到的特别多。每当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被人为剥夺了生存的权力,身边的人总会告诉那个绝望的产妇:想开点,人啊,生死有命。
黄伏清才不信那套,他知道如果王美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夺走他的不是命,而是此刻正在坐在长椅上聊天的两个计生干部。
此刻那俩人,一边抽着烟、聊着天,一边等待着他们心理预期的好消息——一个小生命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因为这个好消息,能让他们这月的工资全额发放,
因为这个好消息,说不定还能让他们从科级升到副处,过个两三年再升到正处……
黄伏清盯着那两个人,目光犀利,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看着他们神态自若,他再次攥紧了拳头,却不敢向前走……
“哇啊……哇啊……”
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再次传来,它穿透了产科的大门,传进了黄伏清的耳朵里,也传进了秀荣的耳朵里,
当然,还传进了那两位计生干部的耳朵里……
这是谁家的孩子呢?
整个一下午,产房里除了已经生完的刘霞,就只有正在引产的王美兰了,刘霞的孩子应该正在洗澡,那么这哭声……
产房门外,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十多分钟过去了,答案依然没有解开。
又过了十分钟,产房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门里出来的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妇产科主任,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助产士,再后面是两个护士,一人推着一位产妇,
队伍的最后,是护士长,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王美兰家属,王美兰家属……生了,男孩,9斤1两!今天这俩都是大块头!”
王美兰的家属并没有来,门口等候的只有四个人——黄伏清、秀荣,和那两个计生干部……
“这怎么可能”——黄伏清和秀荣异口同声。
“这不可能!”——两位计生干部,异口同声。
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