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炆案头这几日的奏章已是堆积如山，可他翻过来翻过去，却也无心批阅。他心里想得是给毓敏赐个什么字才贴切？给她的宫殿起个什么名才衬她？还有让她住哪座离自己才最近呢？
可三位他最敬重的大臣忽然觐见，允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了半晌，竟是反对毓敏进宫。允炆心里一冷，原本还想先提升杨康年做个千总，这下真恨不得立即革了他。
“皇上，杨毓敏是谋逆罪，按律当诛。她当日用金蝉脱壳之计逃脱死罪，又冒名混入紫禁城，现又借机魅惑皇上。如此三番两次，只怕她有见不得人的目的。如果皇上许她进宫，岂不正中她奸计？”黄子澄说道。
齐泰觉得黄子澄说得太轻了，正容亢色道：“一个女子如此行事，可见她是如何包藏祸心，歹毒卑劣，实在是心如蛇蝎，堪比妲己。若是她一个人的作为也罢，怕只怕她背后有人指使。如今皇上正力主削藩，若让别有用心之人阴谋得逞，岂不天下大乱，祸国殃民？”
“两位卿家言重了。”允炆急忙制止他们，接口道，“毓敏与朕从小一起玩耍长大，她的心性朕岂能不知？当年她身染恶疾死在满门抄斩之前，后又奇迹般复活，可见也是上天垂怜她。如今她孤苦无依，朕是她唯一亲人，朕迎她进宫照顾她也是朕的心愿，这一切何来阴谋之说？”
“可她当时是从西安冒了名姓来，只怕她与朱樉有牵连。朱樉未死，他后人也在，恐怕杨毓敏与他们还有干系。”齐泰回道。
允炆坐在案前，左手半握轻轻在桌上叩了叩，他最不想听的就是毓敏和尚琰的事，最怕的就是他们拿这事来堵他。虽然齐泰说得委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为了毓敏，为了自己的脸面，允炆只得说道：“毓敏当时去西安不过是为了她父亲的案子，她后来冒名进宫也是为了此事。她在孝陵这么久，什么惩罚也都受了。朕不过纳个妃子，只是后宫之事，无关前朝。请各位卿家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政事上罢。”
“普通女子自然与政事无关，可杨毓敏不是普通女子。她是谋逆罪臣之女，是死罪，这一点毋庸置疑。”一直在旁的方孝孺朝允炆走上两步，说道，“如今既是皇恩浩荡，法外开恩，让杨毓敏苟且于世。既是免了她的死罪，可活罪难逃。按律例，她该打入教坊司或充入军营，无论如何也进不得皇庭后宫。不然让大明律法如何施行，让大明子民如何信服皇上？”
真是拿了自己的矛攻了自己的盾。允炆看了看他们，也烦躁起来，沉下脸道：“毓敏的事，朕主意已定，各位卿家没别的事就都退下吧。”说着，就朝侍立一边的景公公打了个眼色。景公公立即上前请齐泰三人出殿，大家只得一起告了退。只是一出了午门，三人讨论起允炆刚刚的反应，又商量起下一步的对策来。
允炆也肯定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便急忙去坤宁宫找恩惠。把自己拟好的册文给她，要她颁发金印金册，盖印签章，送发司礼监。
恩惠眼睛只刮了一遍，就合上册子：“让一个死罪之人进入后宫，岂不*宫闱？”
“恩惠可知‘*’是何意？”允炆轻笑一声，故意讥讽她，好堵住她所有的反驳之词，直教她动作快点。
恩惠低下头，昨天早上回宫时她就得知了允炆和毓敏的好事。祭扫本是要斋戒禁欲，何况是在孝陵那样庄严肃穆的地方。这般没有分寸不知检点的人岂不就是*？恩惠猜度着允炆会接毓敏回宫，可没想到竟是这么快，看到册文上允炆给毓敏赐的字赐的宫殿，更是怒急攻心。而允炆此时的态度也让她第一次有了抵触之意，若是由了允炆，由了毓敏进宫，将来自己的后位也只怕岌岌可危。
“兹事体大，请皇上三思。”恩惠压住心头的怒气，把自己一早想好的话搬了出来，“杨毓敏是先朝册封的秦世子妃，是朱尚琰的人。一个女子如何册封与两人。”
“毓敏既已死过一次，她之前的身份也早就死了。她现在是杨康年的女儿，是朕的人，朕一定要迎她进宫！”允炆说道，声量逐渐高了起来。
“皇上平日里最痛恨臣子们巧立名目，欺上瞒下。可如今皇上为了一个女子也要这般弄虚作假，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恩惠也抬起头，柳眉倒竖。
“你……”允炆气得连深吸两口气，这该是有史以来恩惠第一次的顶撞，想她一向温柔谦顺，现在也会瞪起眼睛，放粗嗓门与自己对仗了。允炆真想冷下脸，转身就走，可册封纳礼没有皇后的凤印无法成事。允炆只得缓了缓，搂过她，口吻又和暖道，“如果别的女子这么说，朕会认为她是妇人之妒。可恩惠你不一样，你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只有天下女子都嫉妒你，你又何须嫉妒她人？”
恩惠也觉得自己刚刚过于冲动，她再如何反对，再怎么不喜欢杨毓敏，她心里都清楚，自己根本动摇不了允炆。这就只好低下声音，也轻柔道：“册文里缺了杨毓敏的生辰，待明日恩惠着人去要来再下吧。”
“好。”允炆这才笑了起来，和她一起用了晚膳，又留寝在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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