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保送了银子来，毓敏让陈春按燕王说得去把事办了。想起荣安临终前殊途同归的话，毓敏不得不赞她冰雪聪明。若是生无可恋，那就是死不足惜。若是生不如死，那就更一了百了。
毓敏意志越发消沉了起来。看见瑞姑姑和东嬷嬷低声嘀咕着什么，像是刻意瞒她，她便不高兴地喝起来，要她们把话说给她听听。瑞姑姑这才吞吞吐吐说，皇上又宠幸了一位才女，叫刘娉婷，刚册封为婷嫔，赐了依婷轩。
“刘娉婷？”毓敏听得差点晕过去。
东嬷嬷说，昨晚怡妃娘娘生辰，皇上为她庆生，刘娉婷去唱戏助兴来着。谁知，曲终人散，皇上就寝的时候，怡妃不见了，床上变成了刘娉婷，还一丝不挂。这不就成了好事了么。
一丝不挂？毓敏脑海里闪过华清宫里自己和尚琰的如胶似漆，那允炆和娉婷也那般？宠幸谁不好，为何竟是她？允炆竟然喜欢吊梢眉？毓敏又哭了起来。她竟不知自己和娉婷有这许多渊源，总是躲她不过。
娉婷如愿以偿，得了允炆的恩准，请了梨园的戏班在依婷轩搭台唱戏。宫里许久没开戏，宫人们都欢天喜地得早早赶了去，戏台三周围满了人，去的晚的，大门内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就在门口听听音。
大贵和二富忙完活，也想去看看。还没出大门，就被瑞姑姑喊住，训了起来。毓敏听到动静，走过来，说了几句瑞姑姑，让她放行。大贵两人也觉得不太过意，便不去了。
毓敏叹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毓秀园。素娥因为上次告密的事，已经被大家挤兑走了。瑞姑姑和陈春自不必说，大贵二富本和她没有根源，却也尽心尽责，毫无怨言。一种悲伤混着一种感激，毓敏说道：“长夜漫漫，的确有些煎熬。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大家一听，全都乐了。这就一起进了屋，搬好板凳，围着毓敏，听她讲起来。毓敏也就打起精神，给他们讲起《三国演义》来。可这也不是一天讲得完的，她就想着一天一篇章，第一天就讲个“桃园三结义”。
这一讲，竟讲了半个多时辰。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都央着毓敏继续下去。可毓敏却狡黠一笑：“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众人这才不得不意犹未尽地散去。
没想到，这样一个故事，每天一讲，忽然给清冷的黑夜，给萧索的毓秀园带来了一丝生机。福宁宫的宫人来听了一两回，也被毓敏惟妙惟肖得演说打动，陆续来的人越来越多。开讲不到十日，厅堂里就围满了人。大家说说笑笑，推推挤挤，都自带小板凳，等着毓敏的故事，就像等着一道美味大餐。
毓敏这下心思也活络了起来，笑颜也多了些。只是那《三国演义》有八十章回，书中故事精彩，人物众多。越往后越复杂凌乱，自己又记不清晰，她便想找本书来，依书直言。
毓敏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也想着进宫这么久还没好好觐见他，这就去了太子东宫。却不料，太子没见到，倒是遇上了恩惠正从里面出来。毓敏给她行了礼，说明了来意。恩惠却“哼”了一声，责道：“太子正在用功读书，不便打扰。何况太子东宫又不，哪里你想要什么书就有什么书？”
毓敏只得作罢，悻悻而回。
燕王得知了，就给她捎了一本进来。“你又管我？”毓敏没好气地说他。“不要？”燕王说着，就把书从她手里抢了回去。毓敏低着头，咬住嘴唇不答，直把眼睛盯着书。
“你呀。”燕王看着她，不由得又生了怜，把书还她，拿手背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毓敏急忙退开，一转身，撞上了正走过来的瑞姑姑。瑞姑姑看在眼里，却也低下头，当没事发生。
毓敏恨得又睨了一眼燕王。燕王笑笑，走进屋去见淑太皇太妃了。毓敏本以为瑞姑姑要说道自己，只是好几天过去，瑞姑姑都只字不提。毓敏心里就更倚重她了。
御花园有条小径两边种满了红枫。深秋里，云淡风轻，透过枫叶望天，阳光像染上血色一般，令人生惧却又引人着迷。
毓敏定睛地看着，直看得眼睛生了光晕，听到身后传来话语声才收起目光。循声望去，却是允炆和娉婷正说笑着一路走来。毓敏疾步回避，允炆看到，大喝一声：“站住！”
毓敏只得一动不动，站定。
“看到朕，为何要走？”允炆气道。
“毓敏不想扫了皇上雅兴。”毓敏淡然地回道。隔着片片红叶，屈膝，垂脸，避开允炆的眼睛。
允炆真想上去摇她拍她，把她的心逼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可毓敏就是一副冷若冰霜，直教允炆有气无处撒。
“皇上，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娉婷挽着他，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菊花。允炆就随着她的脚步，从毓敏身边走了过去。
毓敏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看着他们的背影，她也奇怪自己竟波澜不惊，不嫉妒也不艳羡。好像他们不过是个路人，与她的生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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