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允炆去奉天门上早朝之前,先去了坤宁宫。恩惠刚起身,正在梳妆打扮。一排六七个宫娥手捧着金银玉石珠钗的锦盒,尽着恩惠左右为难地挑选。
“皇后一早起来就箩里挑花挑瞎了眼,难怪后宫之事都懒怠管不上了。”允炆一进门就朝她双目怒瞪地训道。
恩惠但凡一听允炆称她“皇后”,就知道一定没有好事。只是一大早的,这气从哪里来?还不及追问,允炆又说道:“皇后知道宫里有个叫毓秀园的地方么?朕以为那里住得是朕的妃嫔,殊不知竟还不如最低等宫人的住所。”
这下恩惠可就全明了了,也气急起来:“韵嫔是皇上冷落的,岂能怪到恩惠头上?”
“朕以为皇后只是少读了一点书,少识了几个字。却不曾想,你心胸竟如此狭隘。”允炆根本听不进她的辩解,仍是不依不饶,“打理后宫,照顾妃嫔,本就是你皇后之责。你如何反而尖酸刻薄,落井下石?”
恩惠张着口,看着允炆龇牙咧嘴的样子,好似陌生。为何平日里他们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可一遇到毓敏的事,允炆就要如此对她?字字如针,句句如棒。到底是谁刻薄谁?
允炆见她不说话,却加倍发起难来:“你身为皇后,母仪天下。毓敏的皇儿是朕的皇儿,也是你的皇儿。你如何能那么亏待她?欺凌她?”
恩惠满腹委屈,一句话也说不得,就痛哭了起来。允炆却说完他要说的话,发完他想发的火,一个甩身就走了出去。
正殿里,六宫一司的人都已过来请安等早会,耿玮、中馨、留芳和娉婷也都到了。可久久不见恩惠,耿玮令人进内宫探望。恩惠这才收起眼泪,重新梳洗一遍。只是她也再无心早会之事,就说自己凤体违和,让大家都散了去。
恩惠心里清楚,六宫一司的人表面对她言听计从。可出了坤宁宫,她们还会去奉德宫再听耿玮开一次小会。这两年,耿玮已然在后宫霸了她的权,可谁叫自己娘家单薄,太子幼小呢?原以为毓敏进宫来会和耿玮鹬蚌相争,自己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却没想,毓敏竟那么不经事,耿玮只造了一个谣就把她击得溃不成军。而令恩惠更没想到的是,允炆竟然也因此冷下了毓敏,淑太皇太妃也没有为两人求和。
不过,无论耿玮还是毓敏,都是自己的威胁,自然也是少一个好一个。恩惠知道耿玮对毓秀园的手段,可允炆那么纵容她,自己又何须多管闲事?何况,因为毓敏进宫的事,她的后位差点岌岌可危。这笔帐,算在毓敏头上是一回事,可她自己也要明哲保身。不然真让允炆抓到纰漏,保不齐他会有动自己的念头。
可如今,那冷宫里的人如何又兴风作起浪来?而允炆不去教训耿玮,却来找她麻烦?恩惠越想越气,这就去了毓秀园想出出气。
一进门,陈春正在廊檐下劈柴晒柴,二富在井边择菜洗菜。而瑞姑姑则用旧床单在院子里铺了地,正蹲在上面缝被子。
恩惠走进厅堂,毓敏正在用早膳,却只是一碗酸菜面。恩惠闻到那酸不拉唧的味道,连忙掏出手绢捂了捂鼻子。毓敏起身行了礼,恩惠就着她对面坐下,训责道:“本宫念你怀有龙裔,许你进宫,还免你早会。殊不知,你不但不感恩图报,还两面三刀,背后使坏。‘钟灵毓秀’四个字,你配用哪个字?”
毓敏低着头,听她训了一会,也没个新意,便说道:“毓敏可以吃饭了么?”然后,也不等恩惠批准,就坐回桌前,继续吃起面来。
“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别以为赐了你为嫔,你就得道升天了。”恩惠仍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可一听到“得道升天”,毓敏差点笑出来。恩惠也觉得自己用词不似太恰当,心里一时生了怯意,勉强着又多说了几句便作罢了。
好是大贵,今天去御膳房领菜。总管听闻皇上昨晚去了毓秀园,破天荒地给了块牛肉。中午,毓敏就有了口福。
允炆在乾清宫午膳时,望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却是食之无味。吃不到两口,就站起身,差人备轿去了毓秀园。本就担心毓敏膳食不佳,一看她四五个菜,只有一个炖土豆有点肉,其他的酸菜烩豆腐,木耳炒菠菜更是入不了品,不免又把宫里的人全呵责了一番。
瑞姑姑忍不住就叫屈:“皇上有所不知,今天这餐可是我们娘娘近日来最好的一顿。平日里别说肉了,连个猪油都嗅不到。”
允炆心里一阵疼惜,看了看默默端着饭碗的毓敏,坐她旁边,让瑞姑姑给自己盛饭。可毓敏却淡淡说了句:“毓秀园的饭不适合皇上吃。”
允炆一听,又要生气。毓敏这就放下手里的碗,原来那米饭又糙又黑,又细又碎。允炆见了,顿时雷霆大怒,立即让景公公去传旨,他要把六宫一司所有的总管以懈怠渎职罪和大不敬之罪全部革职。再握过毓敏的手,问她:“这样可好?”
毓敏却不作声,端起饭碗继续默默吃着。
允炆觉得毓敏有些不对劲,和她说话,不是冷言冷语,就是默不作声。说多了,她就仰起脸看天,不然就是撇过身流泪。他想抱她,毓敏就说不舒服。他想吻她,毓敏就说:“皇上有口气。”直教允炆气急败坏。而最气人的是夜里留寝时,毓敏竟会说:“皇上还是去别处睡吧。皇上在这儿,我们两人都睡不好,不是么?”
“朕在你这儿就这么不招待见么?”允炆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