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雨的幽灵
一个幽灵,莽莽撞撞。他并没有徘徊在欧洲大陆的版图上,仅仅只是荡向了不远处的森林。
高大的树冠常常能在雨中充当一道庇护伞。但若这风雨能保持一颗赤诚的初心,持之以恒地刮呀打呀,终能冲破层层桎梏,打碎那高大坚实的屏障,将它冰冷的热情,撒向每一寸还未浸湿的土壤。
嘿,很励志对吧。可你听,那树下躲雨的小动物,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骂娘呢。
咔嚓!一道闪电劈下来,浩大声势响彻了整片风雨中飘摇的森林,炸出成群惊恐万状的灵魂。嘿!你再听,骂娘声悄然了,它们改叫奶奶了。
但你知道,在任何困难面前,叫祖宗都是没用的。说不定当你这么告饶时,你家正牌的祖宗正羞得往供台下跳呢。
那雷那雨,在心头喧嚣了千年,依旧酣畅淋漓,从未停息。停下吧,抱怨从来就不是对治难局的妙方,那退缩,也换不来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的豁达,是由心而生的觉悟。那是消除分别的无私,那是接纳万物的大爱,那是放下一切执着的超然与澄明。当然,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大家都做不到。不过你可以先像那破头野鬼似狂奔的幽灵一样,用从心底生起的强烈执着,击碎一切其他执着。别嫌弃了,凑合着用吧,人生本来就是怎么求也求不到最好的,不是吗?
这幽灵跑啊跑,却终究跑不出心灵的桎梏。他毕竟不是那货真价实的幽灵,他的肉身早已牢牢拴住了灵魂。肉身的局限,让汹涌的气势无处释放,让灵魂的大力无从迸发。
但莫寻不是那死脑筋,这样的问题不会困扰他。正因为肉身的胃只有拳头那么大一点,所以人只需要摄入相当的营养,就能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打出惬意的饱嗝。而那没有**凭依的幽灵,就算吞下山一样高的食物,也永远体会不到饱腹的感觉吧。
漫天冰雨冷冷地落将下来,在脸上拍出一阵胡乱的节奏。它们钻进衣裳,浸入皮肤,渗入血液,稀释了杂念,降解了思维,恍惚了人的存在实感。
可笑,那先前裹挟得人晕头转向的**呢?怎么此刻却连个影也寻不着?
**这个狡诈的魔鬼,居然也会趋炎附势呢。它专门等着人陷入强烈的自我意识时,才悄悄摸进你的心房。你说那古往今来的奸诈小人,哪个不是利欲熏心之辈?**的魔鬼和卑鄙的小人,原来不过是事物的一体两面。
莫寻疯狂地朝密林深处冲啊,钻啊,努力闭着眼睛忘掉走过的路。虽然身后没有凶恶的追兵,但他明白自己正在进行一场紧迫的赛跑。
他必须要快过飞速流逝着的时间,不然那洪流很快就会冲淡他内心的愧疚;他一定要赶在那贪生的理智重新掌控他的身体前,抢先一步踏入无归的绝境。
生固然好,对生的执着使得生命得以延续。可那由生命生起的执着,却也正是一切痛苦的缘起。
像幽灵一样无畏的奔跑吧,忘掉自己,忘掉躯体,忘掉回忆,忘掉将来,忘掉当下。最后,连忘掉本身,也尽数忘掉吧!
不过,是人精力就有限。等心里憋的那股劲被挥霍一空,待沸腾的鲜血渐渐冷却下来,那无尽的生命惯性又会铺天盖地地卷来。
那生命惯性说:我好累。不等你的心做出反应,它就直接为你做了决定。不等你脑子里的中枢认真处理分析,它就直接给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下了命令。
就算莫寻的双眼已经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但只要精神稍稍那么一松懈,就出了岔子。“哗啦啦”一阵淅沥沥的响后,大地死死抓定了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爬起来。
雨渐渐小了,莫寻躺的这片林地上空显出一片窄窄的天。大雨之后,夜色多了一丝明朗。不知哪一天开始,莫寻觉得这雨不再仅仅是水汽的蒸腾,定是有谁在哭诉。大雨是嚎哭,小雨是幽泣,不然,它怎么老是浸到人的心里?
忽然,莫寻浑身打了个哆嗦,猛然坐起身。只觉一阵恶寒像蚯蚓般在骨头里钻行,冰冷爬上了脊梁,如芒在背。这绝不是寒冷锥刺皮肤时的感受,那冷仿佛来自自己的心底。
雨声细微了,各种幽怨和窸窣开始徘徊在草丛中,回荡起让人心里发怵的骚动。
怪了,为何这些声音愈来愈远,就好像见到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在不要命一样逃窜。
他记得大妖精曾说过,周围的林子里经常游荡着一些无名小妖怪,专门袭击落单的人类,告诫他不要乱跑。莫寻倒是没怎么放在心里。大的妖精,也就这么大一点,那小妖怪,肯定闹不出什么花样。
周围只剩下虫蚁的低吟,已然成了一场无声默剧,树枝与灌木的扭曲倒影,便是剧中的主角。莫寻的呼吸缓缓加重,他从空气中觉出了不快。
树林的深处,突然晃过两束绿幽幽的光,鬼火般在空中默默燃烧着,扫过之处,立刻缄默失声。最后,绿光缓缓停了下来。
渗出的冷汗和着泥水浃了背,莫寻拼死按捺着几欲出窍的魂魄,勉强支撑着身体。但不争气的小腿不由自主颤栗着,与他的呼吸一样紊乱。
黑影是什么时候就伫立在那的,就连树杈上警醒的惊雀也没能察觉。一切都那么悄无声息,它就飘然而至。
狭长的尖吻,幽幽的双目,仿佛从黑夜的影子中缓缓走出。它是漆黑的猎手,它才是真正的月下幽灵。
狼!
虽然莫寻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