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他在刘正扬胳臂上慢条斯理地刻了个小王八,还威胁说:“再刻一只在你脑门上怎么样?等着被人瞻仰遗容的时候,也好给大家留个深刻印象。”
刘正扬差点被气晕过去。
他在房间外头虽然有人手,但之前抱着要收拾墨北母子的心思,所以吩咐过听到声音也不用过来。那时候是想着墨北被绑着不能动,孙丽华一个女人也不是蚱蜢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对手,况且就是他自己也是跟着拳击教练练过的,想玩弄墨北母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可谁能想到居然会出现情势逆转呢?
想想收集的那些关于墨北的情报,刘正扬觉得一定是有些事自己不知道的,至少看墨北刚才冲蚱蜢下手的那利索劲,说他是头一回杀人,刘正扬打死都不信。
哪怕是墨北曾经在小说里无数次地用各种方式杀过人,可是这种在想像中的模拟顶多是能让他形成如何把人杀死的意识,但意识和真实的行动还是有差距的。这就像一个人在想像中把篮球玩得花样百出,可真让他下场,照样也需要花时间从基础练起,没见过哪个人光是看《灌篮高手》就能把自己看进nba的。
孙丽华在离尸体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把视线放在哪儿才好,和一具尸体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实在超出了普通人的心理承受力。如果不是有儿子在这儿,孙丽华觉得自己真得疯。
但是,现在看着儿子也让她心慌,踌躇了半天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一看才发现,手上还有血迹,连指甲缝里都有干了的血,她闷声不响地用自己的衣角干蹭——至于那块手帕,已经掉到了血泊里,没法用了。
此时的孙丽华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清理手上的血迹上,不远处的尸体、时不时发出闷叫声的刘正扬、拎刀子虐人玩的儿子以及屋外存在的威胁,似乎都被她的感官给屏蔽掉了。她脑子里想的不是为什么会被绑架,不是要如何逃走,不是儿子怎么会杀人,甚至也不是怎样把手弄干净,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本来今晚上就该到北京的,明天不去上班的话,老祁那儿得怎么解释呢?……小冯也挺可怜的,就算是娶媳妇,有他那个妈在,他也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好姑娘。……回去以后得带小洁买几件新衣服,都研究生了,该成熟起来了。她那个导师看着不怎么大气,是不是该送点礼……”
这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念头,让她感觉踏实。
墨北心里也在暗暗着急,在这里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体力的下降会影响到注意力的集中,会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粗略的计算一下他和母亲已经有十个小时滴水未进了,更糟糕的是两个人还都受了伤。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有的是办法折磨得刘正扬后悔被生出来,也能以他为人质突破外面打手们的包围,哪怕失败了大不了就来个同归于尽。可是母亲在平顺的生活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险境,她恐怕做不到灵活应变,如果两个人劫持着刘正扬出去,万一有个不慎……墨北恨自己在这种时候变得胆小,他不敢冒险了。
墨北是那种总是想得特别多的人,假如他逃不掉,一条命就撂这儿了,那无所谓,他好歹都会把刘正扬拉下来做个垫背的。可假如能逃出去,刘正扬就不能死在他手上,否则他就得想辙连同刘正扬那个当省委书记的爸爸也一起整垮,否则杀子之仇可是不共戴天的。
不能真的杀了刘正扬,又得让刘正扬切实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墨北只能小心拿捏着分寸。
从医院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倦让夏多感觉有些不堪重负,不过他的背脊还是挺得很直——除非是在家里跟墨北两个人的时候,否则,即使是一人独处,他也总是下意识地端着,从来不会真正地放松。
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这个习惯,夏多已经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会养成这个习惯,有一次墨北随口问了他一句,夏多半天没答上来,后来自己仔细想啊想,终于是从心底尘封的角落拨拉出个靠边儿的答案。
父母亲都是军籍,行动中难免会带出军人的风范。夏多记得小时候看到父亲挺拔如枪宽厚如山的背影,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总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那个背影都会挡在自己前面,就算天塌了,父亲的肩膀也能替自己撑起一片天空。
那个时候,他好像就在模仿父亲笔挺的身姿,那是一个孩童对父亲的崇拜。
被送到云边这件事,或许谁也想像不到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因为表面上看来他还是和在北京时一样开朗顽皮,该吃该玩的事儿一件也没落下,而且在学习上依旧自律,不让大人操心。就算春节回到北京,爷爷有意无意地问他在云边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想爸爸妈妈,他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了。
当时夏丞玉没少为小侄子精力过于旺盛而头疼,对于一个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安静的女人来说,身边突然多了个能从早上七点活蹦乱跳到半夜十二点的小男孩,实在是种折磨。
可是,对于夏多自己来说,如果他没有让自己筋疲力尽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他就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好多没边没影的事儿,甚至会觉得墙角、衣柜上方、书桌底下、窗帘缝隙后到处都是魑魅魍魉在张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