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良心说,墨北并不讨厌和夏多亲昵,这孩子虽然离他的审美还有段距离,但不论是外表、头脑还是性情都算得上百里挑一,更何况还有这几年相处来的感情。但是每次当夏多提到“在一起”这个话头时,墨北却都下意识地拒绝。
这是为什么?墨北问自己。
他有个习惯,每当思绪开始混乱,辨别不清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就会在纸上一条一条地列出各种可能性,这次也不例外。夏多搂着小猫睡熟了,不知是因为白天里和墨北的那番无结果的争执,还是因为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墨北倚着小毛,白纸垫着一本杂志放在膝盖上,用钢笔在上面书写着:
1.他年纪太小,感情易变,不可靠——但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可能变心,而且先变心的那个人也许是我
2.我不是恋童癖——但养成一个合心意的爱人或许也不错——可谁能保证他不会长歪?
3.他的家庭、他的前途——这些障碍大约只要是同性恋就都会遇到——我自己也有这些问题,将来要如何解决还未可知——相对来说,我也是他的麻烦
…………
n.如果他长大以后发现现在对我的感情其实是错觉怎么办?
n+1.我对他还不是爱
墨北停下笔,怔怔地看着最后两行字,良久露出一个苦笑。
“北北,还不睡?”夏多翻了个身,勉强睁了下眼睛,也没看清墨北是在写东西还是在看书,他口齿黏连地含糊问了一句。
墨北探身把笔和书都放到炕边的小桌上,又将那页纸撕碎扔进纸篓,伸手关掉台灯,在黑暗中悉悉簌簌地躺了下去。他才躺好,夏多的手臂就在被子里搭上他的腰,头也靠近过来,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很快呼吸就又鼾沉了。
墨北无奈地想,也许得在偏向于夏多的那边天平上再加上一条:他不讨厌夏多的气味。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沉浸在其中久了,会错觉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在黑暗中融化掉了,剩下的只有一缕模糊的思维。
安静,没有任何外界的声音传入,但自身的心跳声、呼吸声却都变得格外响亮,似乎连血液流过动脉的声音、内脏细微蠕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墨北摸索了片刻,触摸到了包着海绵的墙壁,他一路摸索着,贴着墙壁走动。一、二、三,转角,一、二、三、四,转角,一、二、三,转角,一、二,有缝隙,是同样包着海绵的门,没有把手。没有窗。应该有换气窗,但可能在比较高的位置,他摸不到。地面也是软的,没有家具。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感觉却非常熟悉。
这是什么地方?
墨北忽然觉得方才的摸索行进都是错觉,他明明一直蜷缩着坐在地上,墙壁的夹角分别抵在两个肩膀上,身后有可以倚靠的东西让他感觉安全了一点儿。但是黑暗让他面前的空间似乎在无限延伸无限扩大,在想像中,他觉得自己其实是面对着一个无垠的旷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隐藏在黑暗中恍无声息地盯着他,缓缓靠近。
一恍惚,他又觉得四面墙壁在悄悄收缩,房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天花板也在无声地降低,要不然就是地面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在悄悄上升。他有些慌张地伸出手去推拒,没有,什么都没有。不,欺压过来的墙壁带来的压迫感他已经感受到了,为什么摸不到?也许就在距离他指尖一毫米之外,再向前探出一点儿就能摸到。再向前一点儿。再向前一点儿……后背感觉不到墙壁的支撑了,身后的感觉也陷入了虚无。不,退回去,好的,倚着墙壁,好的,踏实了。不,被四面包围的压迫感还是存在,可是摸不到,也许多伸出一寸手臂,那个方向的墙壁就在悄悄退后一寸,可是向另一个方向伸手的时候,这边的墙壁就又悄悄欺近……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好热,每个毛孔都在冒汗,湿黏的汗液,真讨厌。
没有声音,真讨厌。
说点什么吧。唱首歌。怪叫几声也好。只要能打破这寂静。
嘴唇发木,舌头也是木的,声带也是木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除了心跳声,呼吸声。
呼吸像风。真讨厌。
这种地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可是外面更可怕,更危险,更让人喘不上来气。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真是讨厌。
能有人在身边该有多好,有温度的人,可以触摸到他的皮肤、他的骨骼,可以感受他的拥抱、他的心跳,他一定会说话。不说话的话,那他一定可以接吻。有力的吻,能把人咬碎吞下去的吻。
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的话,他要什么都可以给他,身体、生命,臣服、信赖,爱情、崇拜,他要什么都给。只要有这样一双手抚慰过寂寞的皮肤,就是被扼死也是可以的,他带来的疼痛也是甘愿接受的。
不,真的会被吃掉的。连灵魂都会被撕碎。
这讨厌的地方。真该死。
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只剩下灵魂了吗?
我呢?我在哪里?
我,是谁?
“北北……”
墨北猛然睁开眼睛,急剧地喘息着,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照进来,映得地面上一线朦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