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玉盘坐在床上。
一身白衣,玉簪束发,衬得眉目清冷。
将屋顶少年的低语听得真切,眸子里闪过异色。
这一晚对于这客栈老板而言,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血案,还是足足五条性命。
以大秦民风,倒不至于开不下店去,却也可以给街坊婆娘提供足以唠许久的顶好素材,在他耳边絮叨上许久。
王安风在房顶上坐了一宿,官府衙役罕有碰上这种大案子,乘马持火连连奔驰,如火蛇般在街道里头乱窜,倒是好一番景致,这城里头最厉害的是个八品的武官,或是因为遇着个能大显身手的案子,颇为兴奋。
抖擞精神,涉案的人全被他盘问了一遍,那死了人的屋子被封锁,两个腰胯横刀的衙役守在门口,不时打个哈欠,站得倒是笔直。
一直折腾了一夜,天际渐渐浮现白光。
被盘问完,押着朝着县衙监狱走去,一个个的神态颇为狼狈,这吴老六一行人出在他们中间,涉及了命案和拐卖良人,恐怕少不得吃些苦头。
少年活动了下身子骨,从客栈屋顶跃下,轻轻落地,并不曾入内,而是转身上了街,这座沉睡的大秦县城在晨光下渐渐苏醒,小摊小贩彼此熟络打着招呼,大秦那种生活的气息,那种满是人情味的氛围洋溢在街道上。
客栈里命案尚未传开,因而还算祥和,王安风寻了热乎的猪肉包子,新做的豆浆,包子拿油纸包了,豆浆盛在竹筒里头,拿着竹片封了盖,两侧穿孔,拿粗线穿了系在一起,走动时候碰撞,发出清脆声音,抱了个满满当当。
回了客栈,那掌柜的果不其然,根本没有心思准备早点,挂着两个黑眼圈,富态的下巴似乎在一夜间都清减了三分,王安风将东西交给百里封,让他分一下。
自己则是提了两个包子,一竹筒豆浆,轻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便看到那孩子已经转醒,正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
纵然是面目全非的面庞之上,也能看得到满满的戒备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看到王安风的时候,紧绷的身子方才松了下来,浮现出亲近和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王安风笑了下,走到他身旁,将手中早点递过,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便开始狼吞虎咽,成人拳头大小的肉包子,灌着刚磨的豆浆,几口便下去了半个,看样子明明饿极,却在吃完半个包子之后停了下来,拿油纸把包子重新包好,豆浆放在一旁。
大秦民风整体算是朴实,尤其郡县边城一带更是如此,那包子真材实料,手上沾了些油,他略有些贪婪地伸出舌头,把手指上的油脂仔细舔舐干净,瞳孔里面放出光来。
他抬起头,看着王安风,道:
“肉,油。”
少年笑了下,温和道:
“为什么不吃了……”
孩子愣了下,有些吃力地回答道:
“阿爸,在家里,还没有吃。”
“留下,给阿爸。”
“带回去。”
王安风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抬手在孩子头上抚了抚,温声道:
“安心吃,还有很多,你阿爸的,也已经买好了。”
可是那孩子却倔强地摇头,脸上复又浮现不好意思,道:
“你,救了我……”
“我不能,再麻烦你。”
说到这里,视线不由自主偏向了手中的包子,似乎觉得自己才吃了包子,说这个话很没有什么说服力,脸上浮现羞红,张了张嘴,抬头看着王安风,举了举手里面的一包子,道:
“我,我会报答,你,帮你。”
“真的。”
王安风心里难受,面上神态却温和。
点了点头,认真道。
“嗯,谢谢你。”
那孩子微怔,似有不解,少年抚了抚他头发,轻笑道:
“谢谢你以后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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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出了命案,王安风一行人要离开,却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江湖隐门青锋解,宗师之下一流高手的身份,便是现在最大的通行令,那个五大三粗的武官面对漠然的宫玉,斯文地如同饱读诗书的儒生。
其在得知王安风要亲自送那孩子寻家之后,非但没有感觉什么难处,反倒连连答应,那些衙役更是松了口气,看向王安风目光和善,恨不得给少年送上个大红牌匾。
寻亲,尤其是这种被毁了容的寻亲事往往吃力不讨好。
费了老大功夫,到头来人家亲人还要将怨气发在自己身上,要是上告官员,轻描淡写来一句办案不力,虽然不会有什么事情,也惹得一身臊,理都没处说去,此时有人愿意揽下这个苦活计,无论县尊还是守将心里都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县尊连连开口勉励,那守将更是毫不在意官位,亲自将宫玉一行人送出了城,方才回去。
一行人沉默前行,因为担心冲撞了行人,大秦县城城门之前五百米不准乘马,因而只是牵马而行,王安风一手拉着马缰,一手牵着那男孩,速度放得很慢,众人不声不言,却也不曾拉开距离,复又行了十几步,宫玉脚步微顿,侧身看了一眼王安风,淡淡地道:
“此地区北,即可以到扶风关城,你可知道?”
王安风本来打算在此告罪道别,闻言愣了下,虽然不明白宫玉意思,还是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大秦郡城最为繁华,越往边关就越是荒凉穷苦,可唯独关城却是例外。
其威武雄壮,几乎不逊色于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