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靳云鹤的小洋楼,云扶就带张小山逛街去了。
黄包车一路从五大道里穿行而过,张小山的眼睛都直了。
这五大道地界儿,是天津的英租界区,里头满是各种各样的小洋楼,每一幢都各具特色,美轮美奂。
梅州城里可没租界,故此就算有洋人,却没有这么集中的洋楼区。张小山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
“姐,怎么都这么好看呀?它们的主人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儿?”
云扶叹口气,“从总统、总理、总长,到督军……各色名流在此处都有洋楼。就我所知,这几条街上就有两任大总统、六任总理的房子。”
“至于前清的王公们就更多了……大清亡了,那些王爷贝勒们不愿往关外去的,就都在天津当寓公呢。”
张小山咂咂舌,“都说沪上最洋气,原来这津门也这么洋派儿啊。”
云扶含笑凝着张小山,“那我赶明儿带你去沪上看看去啊?你跟我去不?”
张小山小心地看云扶一眼,“姐……你还想走呐?”
“嗤……”云扶别开头去,“我什么时候有说过不走了么?”
张小山有点小紧张,“姐如果要走的话,只是去沪上?”
云扶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也还没定将来要去哪里。也许在沪上,也许,坐船出洋。”
.
津门商业发达,街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卖的。
云扶带着张小山还正赶上天津劝业场刚刚开幕营业,两人可进去好好儿地看了个西洋景儿。
云扶给张小山从上到下买了一身儿新的,其余吃食零嘴儿不算。两人抱着大包小包地出来,云扶站在门口扭头回望劝业场的大楼,服气地道,“等我赶明儿,也得在梅州盖个这样的大铺子!”
张小山忍不住促狭道,“姐刚刚儿还说要离开梅州呢,却原来还想在梅州盖个这样的大铺子啊?”
云扶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在梅州盖大铺子,就非我自己经管啊?复兴东有现成的掌柜和伙计,再说我还有你呢……等我把你们给带成了手儿,到时候叫你们去经管就是了。我啊,就想当坐吃纯利的甩手东家。”
云扶又特地带张小山去将狗不理的包子、耳朵眼儿炸糕、十八街的大麻花儿都给吃了个遍,最后还顺带脚带张小山去泥人张去捏了个像。
张小山乐得跟过年似的,说打小儿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乐呵过。
云扶静静看着张小山,心里默念:只要今儿的高兴能叫你忘了曾经的伤痛,那咱们就没白来。
最后云扶才带着张小山拐进了“益德成鼻烟”,去挑了几瓶上等的鼻烟,还选了水晶的鼻烟壶儿、红珊瑚的壶盖儿,包好了叫店里的伙计送到五大道靳云鹤府上去。
张小山有点发愣,“姐……你不是说给他淘弄点山东的旱烟么?”
云扶笑了,伸手点了张小山脑门儿一记,“你呀,还真信啊。他那样的人,就算再念旧,终究身份都已经不同了。真给他山东的旱烟,还不得把他肺子就呛穿喽!”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日的靳云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山东的穷小子。他可以用这精致奢华的鼻烟,却不可能再卷大烟叶子抽了。
这道理就像曾经当过总理的他,如今赋闲在津门关进小楼成一统,表面看着安静,内心却绝不可能放弃东山再起的念头一样儿。
张小山看着柜台上那精致玲珑的小瓶儿,“他就在天津住呢,能认不出这天津本地的鼻烟来么?姐你答应给他山东烟啊,他不得觉着咱们是唬弄他呢?”
云扶笑,轻哼一声,“傻弟弟,学着点儿:这益德成鼻烟,选的就是山东临沂的大叶子烟的中间四片,晒干制成烟坯,加入辛夷、麝香、冰片、石菖蒲、薄荷、白芷、乌药等数种天然药材制成的。最根基的,就还正是山东的烟叶子~~”
张小山咧嘴乐了,“那这不正好!既是山东的烟叶子,又比烟叶子精致高明了千万倍去;既能满足他思乡的心愿,又称得起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去~”
云扶含笑掏钱付账,“对……这是送礼的门道,却其实也是生意经。你学着点儿,回去自己心里琢磨琢磨,琢磨透了,对你将来做生意必定有好处去。”
张小山却上来搂住云扶的胳膊,“我就跟着姐就行了,不用我自己学。这里头的门道可真多,我学不会,我就跟着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是。”
云扶一边在卡片上写字,一边有意无意地道,“你要是不学……那我可只好将生意都交给纯耳去了。他原本就会吃会玩儿,脑筋也精;若你不勤着点儿,就更被他给落得没影儿了。”
张小山登时面上的笑容就是一僵。
云扶将自来水笔收好,将卡片递给鼻烟铺的伙计,偏首淡淡瞟了张小山一眼,“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那你就超过他;你甭指望我不用他。从生意的角度来看,他是个极佳的掌柜人选。”
张小山闷声不说话了,回想起最先去逛的劝业场。
那个大铺子,那个让云扶都掐着腰既服气又羡慕的大铺子,内里的二股东就是前清的庆亲王。
用前清王爷来参股,一方面要的是王公们的银元,另外一方面也是用了王公们会吃会玩儿会享受的经验不是?
这道理放在纯耳身上,是一模一样的。张小山就算再恨纯耳,可是他却也不能不承认,纯耳回温庐管东方那一块的生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