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弱北上燕赵两地三年之久,金银财货支出巨大,却很少有燕赵两国朝堂局势变化的消息传回国内,新晋官员大多数未曾听说过顿弱的名字,哪怕是秦朝老臣也不由得对顿弱是否仍旧忠于国主而心存疑虑。
若非嬴政向来用人不疑,恐怕指名道姓说顿弱早已投敌的奏章足以堆满他大案。
没想到顿弱回过头一次开口就满是惊人之语,众臣不由得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顿弱等待后文。
顿弱收起脸上狂妄的笑容,表情严肃的跪在嬴政面前叩首一番,恭敬道:“臣耗费财务众多,而燕赵两国庙堂看似丝毫未变,大王能够一如既往的信任顿弱,臣心中感激不尽。”
嬴政赶忙将顿弱从地板上扶起,神色真诚的说:“北地气候严苛,言语不通,先生愿为我秦国以身犯险,嬴政感激不尽,怎敢因多疑而伤了游走在诸侯之间的能臣的心呢?能得先生这样的能臣为寡人效力是天大的福气,还请先生不要妄自菲薄。”
闻言,顿弱脸上露出从容的微笑。
他起身越过嬴政,走到摆放在车驾最后方的华夏地图前,右手在上面轻柔的抚摸而过,终于微微皱眉,语气沉重的说:“大王目前不准备对燕国动兵,且容臣略过燕国不提。赵国这几年的朝堂看似一如过去,没有丝毫变化,然而内里根基已经腐败不堪、摇摇欲坠,只需丁点外气即可在赵国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父王平灭六国的战争,可扶苏却是第一次身临其境的感受灭国战争的,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出兴致勃勃的神色。
他忍不住低声催促:“请先生为我细讲。”
顿弱闻言一笑,视线在嬴政脸上滑过,确定国主没有阻止自己回答扶苏提问的意思,他已经对大王悉心栽培扶苏公子的意图心中了然。
顿弱立刻快言快语的向扶苏公子解释:“赵王迁乃是赵悼襄王的幼子,其母乃是一名歌舞倡妓,他能够登上王位完全是因为悼襄王宠爱其母,废掉了素有德行的长子嘉。糟糕的是,赵太后并不是个安分的女人,悼襄王过世后,她在王宫之中全然不管大臣态度如何,夜夜笙歌;赵迁也有样学样,并非一个勤政有才德的君王。因此,哪怕赵迁现在坐上王位,仍旧有一班老臣不愿向他臣服,希望通过政变废除赵王迁,推原本的太子公子嘉继承王位。因为其中这些混乱的缘故,赵国朝堂早已分成了以郭开和韩仓为首的保王派和宗室与武将组成的另外一派,专注于支持公子嘉,相互攻击。”
扶苏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点了点头,心中冷笑:赵悼襄王名声之大超乎想象,为舞倡妓和她生下来的儿子,不惜破格提拔老奸巨猾却没有治国才能的郭开为上卿统领一干朝臣,闹得朝堂奸佞当道,有才之士被迫害得纷纷远离故土,大将不能安心带兵,如廉颇将军这种强将也只能远逃魏国避难。
赵悼襄王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还能指望他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有什么本事?
难怪秦国对赵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反间计,赵王迁却吃准了秦国的mí_yào不撒口。
顿弱虽然见到扶苏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却对扶苏是否真的彻底领会话中深意而存疑,忍不住试探道:“长公子觉得赵国面对如此境况,将会有怎样的变化?”
扶苏顺手在胡亥头顶摸了摸,自信的微笑着说:“赵国十五代国君之中已有十三位是通过兵变登基为王的,既然赵王迁和公子嘉已经势如水火,那么此时的赵国朝廷必定阴谋尽出、权势倾轧,官场腐败,能臣名将远退他乡以求自保。内患未消,以赵迁的本领恐怕无心迎战我大秦的军队了。”
扶苏的分析完全切中要害,顿弱登时克制不住激动的猛一拍地面,高呼道:“长公子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不等其他人开口,顿弱已经语速飞快的说:“赵国自长平之战后看似迅速复苏,已经恢复了强大的军力,无论与燕国还是与秦国对战总是胜利,更将匈奴驱逐到了塞外不敢南下。可赵国走的却是极尽衰落的路子,看似军威耀耀,实则回光返照!眼前赵国的强盛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与秦国一争高下的本事了,只要大王肯花足数的粮草和军力给赵国雷霆一击,臣保证秦军能让赵国覆灭。”
赵国军力不容置疑,他们的抵抗一直是秦国剑指天下途中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沉沉压在众臣心中让人喘息都费力。
可眼下有了深入赵国朝堂的顿弱一番评述,霎时犹如拨云见日,让嬴政等人看到了灭赵之行远不像他们设想的那么艰难。
顿弱视线在车厢中扫过,习惯性的将众人的心思收在眼中,忽然一人与众不同的反应让他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示好的笑容——扶苏公子的眼神十分平静,将全部心思都收敛在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的双眸之中,只在漆黑的眼眸外反射出温和的必胜自信。
真是有趣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灭赵之战,大王尚且心中忐忑不安,长公子扶苏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秦国必胜?
回忆起嬴政曾经说过长子软弱温柔,顿弱心中叹息道:恐怕大王一世英明,却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看走眼了。
扶苏公子根本不是什么温驯的羊羔,而是一只能够随时展翅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
对上顿弱含义深刻的眼神,扶苏一笑了之,并不与他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