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只觉得,剧痛伴随着一幕幕画面充斥了她的感官。
传说人死前,生前的画面会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的闪现,然而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一生——她那一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白晨看到的是藤井抚子的一生。
——她早已经死去,被人用刀结束了一生,在灰烬世界里,她迎来了“新生”。
在这个世界里,她离开了自己厌恶的世界,住进了自己最喜欢的神社,杀死了自己最爱又最恨的人,她摆脱了一切,终于成为了可以主宰自己的人……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其实,在这里死去的你不会真正死去,你将迎来新生,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里的一员,让你也可以……”藤井抚子此时还悬浮在半空中,她似乎突然怜悯起了白晨,想要说服她。
“不对……”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个少女轻声开口,哪怕音量不大。
……
“哇你们等等……”这时,三个少年终于在白骨堆里杀出了一条路——他们认识到了事情的严峻,知道这个灰烬世界绝不简单。蔡杰仍然是其中跟不上的那个,在鸟居前终于忍不住抱怨。
但他下一刻就闭嘴了——因为陆星麟只是回头扫了他一眼,带着点威胁,更具体地说是“你他妈再放屁就把你往白骨堆里丢”。
“这……”三人跑上石阶,不约而同地被眼前的画面怔住——
少女立在神社中,她的面前是悬浮着的血色和服的女人,地上有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刀。
“白晨?”董应钦忍不住开口,但那少女仿若未闻,她头顶着半管血条,垂下的手握紧了血刃的唐刀,朝前走去——
“你被抛弃,却没有反抗的勇气,于是建造了一座神社,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敢面对……你的经历和你所受过的教育让你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承受一切。”白晨语气平静,如手术刀解剖眼前的女人,“有人让你成为了守卫者,于是你可以幻想你拥有勇气……你想杀死的不是你的丈夫,是你自己。”
听着她的话,几个人都愣住了。
连藤井抚子亦是如此。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那冰冷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对方的话太过无情——或者说她只是利用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去分析。那是白晨的习惯,她不懂委婉,也不懂得人的复杂,但她能够最快地抓住那被复杂的话语和表情所掩盖的“真相”。
“你最想杀死的是自己,那个懦弱得不知道反抗的自己,只有那样,你才能理所当然地成为和以前不一样的守卫者。”白晨吐字清晰,态度近乎于残酷。
“那又如何。”经过短暂的震惊,被拆穿“真相”的藤井抚子却还是平静了下来,“这只是手段问题,杀死谁都不重要,我所厌恶的东西与这一切不冲突。”
确实。
她想杀死谁不重要,但她现在是守卫者,她厌恶那个世界的心情不带欺骗性。
“那不正确。”白晨道,“你觉得在这里,你拥有自己从未有过的东西,你能够将现实中的人拖下水。”
“你懂什么——”
“真正的你已经死了,直到死时,你依旧是自己所厌恶的自己。哪怕在这个世界里你是神,但灰烬世界……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东西。”白晨开口时,垂头看着她的一只手,表情有些恍惚。
这话不是她经过“分析”获得的,而是……
似乎是记忆,她被忘掉的某些东西,有人说过这些话。
“虚假的东西……就是虚假的。哪怕它能够创造‘美好的世界’‘美好的可能’,那依旧是虚假的。”在那三个神情错愕的少年眼中,那少女缓缓地抬起手,血刃的刀宛如宝石,倒映着她一张平静到冷酷的脸,“依靠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真实的幸福啊。”
在白晨的眼里,血色的神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茶色——被定格。
藤井抚子身上出现了一根根血色的线——和自己前几次所见过的一样。
那是……
“斩断它们。”一个不同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但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以及无法形容的压力,“这把刀能够斩断所有的幻想。”
那些因为无望、愤怒、期盼而生成的幻想。
白晨突然明白过来,那些红色的线根本不是什么浓缩的“存在”的含义,它们代表的是“幻想”,是被附加于现实之上的,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这里,它们就是藤井抚子幻想出来的勇气,她想要得到的美好的世界。
白晨猛地握紧了刀。
只见少女的气息陡然变得凛冽,她猛地上前一步,朝着其中一根血色的线劈落——宛如切豆腐似的将它们斩断——
一根又一根,直至她有些麻木,忽然——茶色世界的一角“碎裂”,裂开的一角里出现的是“原来的”世界。
白晨轻轻蹙眉,陡然明白过来什么。
藤井抚子在挣扎,她是绝对不会因此甘心的——这毕竟是她最后的一切,哪怕她早已经死去,这时的她甚至连孤魂野鬼都不算。
而是……在这个世界中自己第一次可以确定地拥有什么东西,哪怕自己已经什么也不是,可仍旧“配得上”拥有一词——哪怕那样东西也是虚假的。
哗啦——!
念头一出,茶色世界粉碎得更快,似乎下一秒就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