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心底幽幽飘起的,竟是姜云迟那句特地重复了两次的深沉话语。
——你……真的明白,你自己在想些什么吗?
连秦泠也曾极为清晰明了地向我解释过,所谓的心上之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定定地凝视着沐樾言的面颊,我有一瞬间的茫然失神,遂连带着脱口而出的话也略有些不知所谓:“……那,阿言也有这样的宏大志向吗?”
“嗯?”显而易见地怔住,他眸中流溢的色彩微微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么?”
“没什么意义。”我偏头躲过他的直视,闷声道,“我就是想问问而已。”
沐樾言冷冷瞥了我一眼,旋即收腿转身,干脆果断地说道:“没有,快走吧。”
我连忙匆匆地跟了上去,悄无声息地拉住他的衣角,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小的志向呢?有没有?”
“没有。”依旧果决。
“哎,那怎么能没有呢?”我拧眉问道,“方才你自己亲口说的,凡是正常男子都有点什么志向,怎么独独就你什么也没有?莫不是……莫不是你……”
“莫不是什么?”脚步再次顿住,沐樾言转过身来,眸似刀光地直盯向我的面颊。
偏他这会儿停得太快,我还正在迈着短腿一路小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便“嘭”地一声撞上了他的下巴,片刻之余,已是磕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晃晃悠悠地溜了好几个圈子才被他抓住了手臂,勉强扶稳。
再度抬眸凝向沐樾言的身影,却发现他也正好紧皱着眉头,吃痛地轻捂住自己的下巴,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难得窘迫的模样,我却是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轻轻地抬手掩住上扬的唇角,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只觉得在某个极为不经意的瞬间,脑中的混沌与犹疑已是蓦然烟消云散,渐渐地生出几分透彻与清明。
是了,所谓的心上之人,便只是单单地朝他一眼望去,心中纷涌而出的愉悦便无法轻易地抑制住,而与此同时,和欢喜一齐增长的,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丝丝忧愁。
定定地将他的面容刻入眼底,我情不自禁地想,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沉寂了半晌有余,沐樾言已是瞧见我正捂着嘴偷笑,不由得无奈叹道:“有什么好笑的,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屋里去吧。”
“好。”应声追上了他的背影,我的心底暖融融的,像是无意间捧上了一杯热气升腾的清茶。
那天夜里,我一人在竹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都无法入眠。
我作为一个思维健全的姑娘,没心没肺地活了有整整十七年的时间,一直到今天,才初次尝到了普通少女都应该深有感触的酸甜味道。也是怪我自己反应迟钝,每每见到沐樾言时那些脸红心跳的小动作,都只当是可以直接忽略的正常症状,如今细细想来,竟也不知是在何时才对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可是,换个角度再来思考一遍的话,我反倒是宁愿我不要意识到这样一个如此让人困扰的问题——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他谁也不是,只是个又冷漠又刻板的木头桩子,满心都惦记着他家无与伦比的太子殿下,想来在男女情爱一事之上,反应比我还要迟钝。
遇到这种令人发指的情况,我该怎么办呢?兀自在床上扭来扭去地思忖了许久,我发现,还真不能怎么办,况且事到如今,压在我身上的一项重任要远比此事关键得多——我不光动不得半分类似这样的歪心思,还要应着段止箫的要求,去谭府内摸清谨耀侯与昔日孟家的瓜葛纠纷。
然而,段止箫所放在谨耀侯身上的心思,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得多。隔日,当我再度应邀去往谭府去探望秦泠的时候,段止箫已是指派了姜云迟与我一同前行。
姜云迟搜集情报时的伪装工作一向做得不赖,虽说她平日里看起来暴躁易怒,但是一旦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情,其认真的程度并不亚于沐樾言。她先我一步提前抵达谭府,旋即干脆利落地化作府中丫鬟的普通模样,自始至终游离在我的身前身后,寸步不离,待到我一路顺利地行至秦泠的房间,她又一个纵身飞跃到屋顶之上,极为密切地观察着我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天气不似前些时候那般暖阳高照,短暂的温暖过后即是纷纷扬扬的小雪,它们柔和而又无声地铺盖了湿冷的地面,随即又渐渐凝结成一层脆薄的壳。
秦泠裹了一层极为厚重的青色夹袄,安安静静地窝在房间里,凝神对着桌前的铜镜梳妆。我默然站立于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瞧着眼前这抹纤瘦柔婉的背影,心底的愁绪却是宛若涟漪一般点点漾开,不知所措地打着迷茫的转。
半晌,约莫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秦泠手中动作微停,旋即柔声问道:“顾姑娘来啦?”
“顾皓芊见过夫人。”俯身施以一礼,我恭顺道。
“来坐着罢。”秦泠缓缓地偏过头来,饶有兴致地朝我问道,“你瞧瞧我今日的妆容如何?”
我应声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那一张素来粉黛偏浓的面颊现下忽然改得略淡了一些,连带着一向深红饱满的双唇也仅仅是涂上了一层浅粉的柔和色彩,远远看去,倒更是温柔得直沁人心。
眉心微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