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很讨厌那个男人。
我妈妈姓何,他很爱她,所以我叫陆何。
可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了,当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保大人的时候,妈妈的眼里满含水光,她虚弱地笑了笑,满是慈爱地温柔抚摸着她的肚子,嘴里吐出今生他听过的最残忍的话语:“陆琛,我要我的孩子。”
她像他笑着,眉宇里是他熟悉的坚定,就像当年那个勇敢的小姑娘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欣怡,你叫我怎么舍得呢?”他的嘴唇不住地抖着,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带着烫人的温度,落在她的腮边。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能有个孩子已经是和陆琛万般努力的结果了,她的身子太弱了。
陆琛手下的脸庞突然一阵颤抖,她的脸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现在更是一片惨白,死咬着下唇,额上渗满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医生冷静地打断了他们俩:“产妇目前状况很不好,你们到底保大保小?”
……
看到我还活地好好地,你们肯定知道他们的选择了。
没错,我活下来了,妈妈死了。
以上的是听村里的老阿婆说的,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陆琛在妈妈死后就像丢了魂一样,整天抱着妈妈的照片喃喃自语,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也不管我,我饿得直哭,他也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责任。
直到路过的老阿婆听到了屋里的嘹亮的专属于婴儿的啼哭声时,才感觉有点不对。
她冲进屋里发现了快要饿死的我,她抱起我看着我蜡黄的脸,心疼地大骂:“陆琛,你个小兔崽子,你真是造孽哟!”
她一手抱着我,一手抄起门前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揍,难以想象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一边打一边骂:“陆琛,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没想到你连这个坎都过不去,还当什么男人?小孩是无辜的,这么小的孩子,你竟然忍心这样对他,你还是人吗?”
他怀里抱着妈妈的相片,呆愣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阿婆打得手酸,她气愤地扔下扫帚,抱着我去她家里了。
阿婆的家里养了几只羊,她挤了一些羊奶给我喝,带着膻味的羊奶被我一口气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喝完之后,就累极了似的睡着了。
阿婆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脸:“多可怜的孩子啊!”
之后,他来到阿婆家里要把我带回去,阿婆看他的样子好像又正常了,表现出了极大的悔意,她想着我没有父母终归是个事儿,看着他,威胁地说:“要是让我看到你对他不好,看我不打死你!”
阿婆还在的那几年里,我还算过得比较滋润,后来在我六岁那年,阿婆走了。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阿婆身上:“阿婆,不要,你不要走,阿婆,呜呜呜……”
阿婆已经虚弱到快讲不出话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小何,我……不会走的,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来保护……”
“滴!滴!滴!”心电图不再有波澜的起伏,只有一条很平很平很平的直线。
阿婆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泪。
……
因为阿婆没有孩子,所以是陆琛给她操办的葬礼。
在那之后,陆琛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他对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挣了钱绝大部分都是自己挥霍,有时候会想起他还有个儿子,给我一点零头,让我拿去花。
可是我已经七岁了,我想上学,我想远离他。
那一天,我终于攒够了上学的钱,擦了擦手,一张一张数着有些皱巴巴的钱,一块钱、两块钱、五块钱……
终于凑齐了学费的钱,我被一种巨大的喜悦笼罩着,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这是我一直捡垃圾换来的钱。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想去上学。”我直视着他有些混浊的眼。
正在喝酒的他看了我一含了太多东西,我不懂。
最终我听到了令我满意的答复。
“好。”
……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来了,做了一锅加了些许瘦肉的粥,草草地吃了。
然后欢欢喜喜地背上阿婆为我做的小布包上路了。
我把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交给了一个大姐姐。
“小朋友,你家长呢?”大姐姐和善地问着。
“他今天有事,我就自己来了。”我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大姐姐很快把钱数好了,她疑惑地说:“你的学费不够啊,要不然你回家再去那些来。”她有些焦急地看着后面一长串的队伍。
我突然面如死灰,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那一沓钱,这可是我攒了一年的钱,我该从哪里再弄到钱呢?
我垂着头,泪水在眼里打转儿,不断地吸着快要掉下来的鼻涕。
拖沓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远处的一双眼睛看我走远过后,“腾”地冲向那个大姐姐,一双眼里闪着凶狠的光:“我是刚才那个小男孩的爸爸,多少钱,我来付。”
她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后边的人有些不快地说:“你这人怎么插队呢?”
男人盯着她,掏出几张红色大钞:“记住,他叫陆何,他明天会来上课。”
说完迈开长腿风似的又跑远了。
回到家中,我放下我的小布包,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大张着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