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农历六月的夏末,天色虽近黄昏,空气中却仍旧泛着令人浑身黏腻的湿热气息,远处层叠的乌云如同要吞噬一切的恶魔一般包围着城市的边缘,似乎是在为即将来临的大雨做着先遣兵。
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带着满身的泥点子从一条小巷中驶了出来,开车的司机似乎是个新手,好好一辆车上了马路愣是跟幼儿学步一般七歪八扭,偏偏速度还挺快,不少司机都与其拉开了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上去。
“狗/日的陈歪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老子要被你晃死在车上了……操,这小杂毛也不安分!”面包车后座一个染着一头绿发的小年轻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他的身体被车身带动得左右晃动,可他却不去拉车厢内的扶手稳住身子,而是扭着身体伸出手死死按压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昳丽,及肩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他穿着一身白t恤牛仔裤,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牢牢缚住,嘴上被贴了一块黑胶布,此刻一双桃花眼正含冰带雪地看着他。
他的双眼锐利如剑,让这个绿头发不寒而栗,他只觉从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这不过是他们抢来的一个大学生,再如何也不会有那样气势,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
思及此处,绿头发青年心神稍定。
前面开车的陈歪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状况,嘬着牙花子嘲笑了一句:“绿毛,你龟儿子把他砍晕不就是了,反正也是个人猪,白费这力气做什么?”
副驾驶上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皱了皱眉头,白净微胖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他开口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个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给打残了,不然不好卖不说,这价钱也是要跌的。”
中年人说话慢条斯理,陈歪嘴和绿毛听罢却是点头如捣蒜,连道:“胡老大说得是。”
绿毛又抬手朝那青年举去,原本是想扇对方一耳光让他老实些,可一想到那人方才的目光,举起的手最后也只是隔空点了点对方,冷笑一声道:“听见没,你可得谢谢我们老大善心,自己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胡老大满意地“嗯”了一声,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陈歪嘴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车,绿毛见车身不再晃得厉害,便松开了压制着青年的手,自己双手抱臂也打起了瞌睡。
车厢内一时静寂无声,那被封着嘴的青年屏息片刻,背在背后的双手却开始悄无声息地动作起来。
这个青年正是夏添,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这辆充满劣质皮革气息的破车,醒悟过来自己这又是来到了另一个小世界。
在帝国星系侍奉到他们的父母安然终老后,两个儿子遵照双亲们的意见,将他们的骨灰带到了一颗十分落后的荒星,在那里将他们埋下,然后为他们种下了一排松柏,在荒星上的日子他们过得很愉快,那里通讯并不发达,机械化程度也很低,几乎没有人认出过夏添和盛黎就是享誉星际的研究员与战神,他们就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伴侣,在荒星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某一日星盗来袭,盛黎才再度登上了“白狐”,带着他的小狐狸一道应战。
在夏添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盛黎将他安稳护在怀中,告诉他他们即将离开的温柔模样。
而夏添亦十分乖觉地闭上了眼睛,不过眨眼,他就已经坐在了这辆车里,双手双脚都被束缚,方才发觉自己这一次竟然被人绑架了。
对于盛黎手把手教出来的夏添而言,解开绳结并非难事,可他手指在绳上一摸,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这缚住手脚的却偏偏是泡软了的牛筋绳,一旦系上扣就只能用刀割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夏添尝试了片刻便知道自己解不开绳索,他不再白费力气,而是借着靠坐在车窗旁的位置睁开眼开始打量车内几人,心中疑虑不定: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惯犯,一路上口口声声称自己“人猪”说要卖了自己,可据他所知,大部分卖往山区的都是女性,他一个大男人拖去山里能卖出什么花来?
还有他的饲主呢……如今尚能隐约感受到主人拥抱自己时残留下的体温,可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面包车窗上贴着黑色遮光纸,夏添只能勉强从窗沿的一点缝隙露出的景物判断自己此刻应该是进了一处偏远郊区,这地方他略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哪里,正在思索处,忽然感觉到前面那个被叫做陈歪嘴的司机踩下了刹车,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绿毛和胡老大同时睁开了眼睛,绿毛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夏添,嗤笑道:“这小杂毛心倒是挺大。”
胡老大用手里握着的钱包扇了扇风,额头上全是汗水,“赶紧带着人走。”
夏添被丢在了一件破败的瓦房里,临走时胡老大端来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慈眉善目地劝道:“孩子,咱们也不是要你的命,你渴了就喝水啊。”
夏添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顾着看身下凹凸不平的泥地,陈歪嘴懒散地靠在门框边说道:“胡老大,这人猪多半是吓傻了,咱们先去填填肚子,明天好带着新货赶路。”
“也是,夜长梦多。”胡老大不再看夏添,站起身来用脚在水碗旁点了点,擦得铮光瓦亮的皮鞋带起些许尘土落在了碗里,话里终于露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