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这里面躺着的不是盛黎,夏添反倒定下神来,他猜测这里面躺着的或许就是村长等人口中的“山神”,可这灵堂上供奉的怎么又会是自己和饲主的名字?难不成这个小世界里,竟然还有两个人和他们姓名一模一样?
他暂且将这棺材丢在一旁不管,自己则在灵堂内重新搜寻起来,然而除了那两个牌位,灵堂内再无任何有用的信息,那牌位上又不曾注明供奉人,竟连是谁将牌位立在哪里的都不知道。
夏添站在屋内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他倒是忘了,他的主人被困在阴宅中,感受不到外界的事物,他亦受此限制,一旦离开“地下”后,在阴宅之外便感觉不到盛黎的气息,他一味地想着“在地面上本来就该感受不到主人”,这个定式思维反倒把他给困住了。
依盛黎与他所说,阴阳二宅相互沟通互为关窍,阴宅内的一应用度皆是靠阳宅提供,当日他和盛黎在宅子里摔碎了瓷瓶,那瓷瓶却能复原如初便是因为那是阴宅的物件,只要阳宅内的瓷瓶还在,阴宅中的瓷瓶不管被摔碎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损伤。
既然如此,那么依照盛黎所言,他在这里供奉些东西下去,若是盛黎能够收到,自然就能证明这座宅子真的就是与阴宅相对的阳宅。
夏添心跳微微加快,他也拿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可行的,但好歹有了这么个办法,他总得试上一试才行。
他不再耽搁,随手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就着供桌上黄铜烛台的火苗,想要以盛黎告诉他的供奉方法烧了去,他知道自己饲主的本事,虽然被困在阴宅内难以走出半步,但他对于整座阴宅却又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控力,何物在何处,他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感受到。
夏添烧的是一片象牙白绣水色青竹纹的锦缎,是他走那一日盛黎亲手给小狐狸穿上去的衣衫。
然而说来也怪,那片衣料明明干燥整洁,可放在烛火上却怎么也烧不着,夏添索性拿着那衣角先浸了一点蜡油,想要借之助燃,却发现衣角根本染不上一点蜡油痕迹。
他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这衣裳本是阴宅中的,想来也是阳宅的人供奉下去的,这阴间的东西,自然不能被阳间的火点燃。
他赶忙将衣料丢在一旁,又变出狐爪,用锋锐的爪尖在那供桌上挂着的白缎上割了一小块布料下来,重新写上了字,又重复了一边供奉的步骤,果然瞧见那白缎燃烧起来。
而另一边,盛黎依旧站在门边,自夏添出门起他就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唯恐他的小狐狸回来找不见他。好在他如今本就不知疲累,否则依照他这样十天半个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站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站成一块石头。
他站在门边,门外的小树灵和白骨自然不敢随意出来,他们都只敢躲在树林深处远远地望上一眼,而后便嗡嗡交谈,像是在疑惑大王为什么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
盛黎也留意到了那些在林中不时闪现的小树灵和白骨,自打他来到这个小世界的那一天,这些东西就一直存在古宅周围,他曾试着与之交流,但他们似乎十分惧怕自己,每每见了便瑟瑟发抖,且又个个都口不能言,盛黎也只能作罢。
盛黎也不是不担忧的,虽然历经了几个小世界的历练,他知道自己的小狐狸如今心智成熟,更有一身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本事,可这个小世界实在古怪得紧,他甚至根本想不通这个小世界的试炼有何目的,单只将他丢在这阴宅内成千上万年地呆着?须知当初他在凌阳宗闭关时都是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时间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也正是因此,盛黎才更加担心夏添在外遇上什么麻烦,哪怕如今他真的是一只极有本事的大狐狸了,盛黎仍免不了把他当做初见时那只懵懵懂懂的小狐狸来疼宠,只恨不得将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双手捧到他的面前任他挑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盛黎下意识地低喃了两句,忽然眉眼一肃,抬手摊平手掌,一片凭空出现的衣角便飘飘然然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看起来像是随手撕下的一块素白缎子,缎面上缀由点点血痕,盛黎连忙摊平,看出来上面乃是“我在山内古宅灵堂”几个小字。
盛黎捏着锦缎的手微微收紧,他就知道夏添一定能找到阳宅。
只可惜这阳宅能供奉东西给阴宅,阴宅却不能供奉东西回阳宅,盛黎只能借由他残留在衣角上的血迹细细感知小狐狸的状况,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将鼻尖埋在那片薄薄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夏添的气息。
片刻后,盛黎方才渐渐平复心神,他将那片布料妥帖收藏在袖中,直奔宅中一所小院而去。
一地之隔,一阳一阴,夏添和盛黎各自站在堂前,或许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两人虽然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里,但却恰好并肩而立,倘若两座宅子能够重叠,他们必会惊讶地发现,彼此正好站在对方身侧。
见那片白缎分明已经被火苗吞噬,然而燃烧的火光却并未让布料发出任何被烧灼的焦糊味,待火焰熄灭后,那片白缎仍旧崭新如初,然而夏添不过伸出手指一碰,它便立刻化为了飞灰,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果然被他猜对了!这地方正是阳宅!想来真有限制阴宅的阵法,多半也在这灵堂之中,只是方才他不够细心,未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