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岚山与我的一生,除了每日里拌几句嘴,甚少有大的争吵和打闹。虽然在他进了村委后,脾气变的更大些,但待我还算和善。只在他摔了腿后,有段时间,他的性情变得有些乖张暴躁起来,跟谁都不对眼,动不动就发脾气。
突然间无法行走,其实对谁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石岚山要强了一生,这个信号于他来说意味着很多,累赘、没用且即将面对死亡。那段时间初始,我亦觉得这仿佛是天塌了一般,我从此就再没了依靠。我们为此差不多都各自颓丧了足足半年,才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既要面对,那我一定要担起照顾他的责任,这在以往虽然也常做,但从没在那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
石岚山除了膝关节的问题,身体一向很好,直到腿摔了后,他整个人依然还算是魁梧有力。在轮椅背后推着他,细致观察起来,尚还能发现他硬挺的几缕发丝,虽然都已花白,但发质真的很好。石岚山那时的皮肤已然松弛下来,但还没有长出老人斑,身体的各项肌能都还算完好。所以,在石岚山接受了现状后,没有了膝关节的疼痛,他倒释然的很快,可以自己坐在轮椅上,独立出行活动一番。
也几乎是从那时开始,我的生活重新开始变得规律起来。除了一天会按时吃饭,还会按时推着石岚山去健身,去跟邻里打招呼聊天,而且,我们承包了家里一天的粮食采购任务——因为有些存款和补贴,建国他们又不需要我们去操心,所以,我那时花起钱来倒显的很大方,生活质量也因此有了显著提高。
以往,即使家里有条件,也很少去拌些凉菜就着吃,吃饭就是吃饭,一碗饭端着走,能吃就好,很少有像电视里演的贫困山区人家,还会有几个小菜摆在桌上。可现在不一样,菜买多后,就搭着做起了配菜,习惯养成,已经是吃菜比吃饭还要多了。
其实,对于石岚山,我除却嫁人那会儿,因为不了解,所以对他额外的关注一些,在剩下的那么多年,就总是下意识的认为他会怎么想,却不曾再真正用心关注于他。可当他坐上轮椅后,我才发现,他壮硕身躯的内里,依然有着脆弱和不安。而且,他也并非我以为的那么粗枝大叶,他记得我很多细小的过往,他懂我很多任性的小举动,他只是无声的配合着我过了好多年。
二零一五年,在我七十岁的时候,石岚山检查出了胃癌,他原本能吃能喝饮食也正常,所以,我很难相信他会得这种病。但受病痛的折磨,石岚山当时已瘦弱的几乎变了样,后来连做了两次手术,却也只是加速了他生命的流逝。
那年冬天,石岚山走的悄然,但好在他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让我守到了最后。
石岚山一生都想着出人头地,想着让我过上好日子,想着后辈可以传宗接代的活下去,但现实一再让他妥协,最后的几年,已经让他看开许多。所以,石岚山的去世亦没有留下太多执念,这一世,他知我的所想,我懂他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