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你们把县城光复了么。”张约翰听得意犹未尽,扯着自家爷爷的胳膊,低声追问。

老实说,他在这一路上听到的故事并不算非常精彩,却远比他以往看到和听说的任何历史资料都更生动,更贴近自我,特别是当他从自家祖父口中,听到那句,“为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受人欺凌,为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骄傲自由的国度”之时,心中竟然有一股热流在涌,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來塞外,今后也不可能与此地产生更多的联系。

“怎么可能,真那么容易的话,抗日战争也不用打了八年。”张松龄看了看不远处黑色的城楼,笑着摇头,“我们当时缺乏攻坚用的重武器,而整整一个联队的关东军已经开到了半路上。”

城楼是九十年代中期在黑石寨北门的遗址上重新修复的,尽量保持了最初的原貌,但黑石寨,却早已不是原來的那个黑石寨,城区的面积,已经是当年的五倍大小,一些原本连远郊都算不上的地段,也随着房地产热的降临,渐渐与城区联系到了一起,渐渐化作了城市的一部分。

“那,那白音小王爷呢,,他,他能撑得下去么,,按您的说法,他可不是个可以共同应对危机的人。”见惯了大城市风光的张约翰,对眼前的景色提不起任何兴趣,继续搀着自家爷爷胳膊,刨根究底。

“他?”张松龄笑了笑,继续摇头,“他当然坚持下來了,说实话,我当时也沒想到他能坚持下來,但过后仔细一琢磨,我们当年其实都看低了他,白音这家伙,不但有野心,并且非常有韧劲儿,目光也是相当的长远。”

“噢。”张约翰茫然地点头,对自家祖父的说法不置可否,以当时日本的国家实力,在发起珍珠港偷袭那一瞬间,失败就已经成了注定的结局,况且连续好几年都沒将一支游击队打垮,并且令后者越战越强,换了谁与白音易地相处,恐怕也不会再把赌注压在日本侵略者身上。

“他不光在这一件事上目光长远。”张松龄猜到了自家孙儿的困惑,想了想,继续补充,“抗日战争的后三年半,基本上他都是在跟我们,还有周黑子的独立营一起并肩战斗,哪怕是在被小鬼子追得退进了大沙漠,他都沒有再接受日本人的招安。”

“这样啊,那他还真不一般。”张约翰想了想,轻轻点头。

“何止是不一般。”张松龄笑了笑,迅速抛出了第二个证据,“抗战结束沒多久,他就毅然把队伍拉到了共产党这边。”

“啊。”张约翰大吃一惊,不光是因为白音的远见卓识,而且为这个故事的后续,“您,您和彭学文打起來了,周黑碳呢,他,他那时候可怎么办。”

“沒有,我倒真想早点儿跟他打起來,那样,无论最后是死是活,他都能落个明白,说不定,现在还有人给他著书做传。”张松龄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回应。

“他,他怎么了,谁杀了他,。”张约翰越听越糊涂,瞪圆黑溜溜的眼睛刨根究底,按照自家祖父先前的说法,这位彭学文先生可算得上文武双全,家中根基也十分雄厚,这样的人,在抗日战争中还曾经立下过大功,谁能轻易动得了他,。

“他自杀了,据说是。”张松龄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带着无法被时光磨去的愤怒,“抗战结束那年,他的老师马汉三调他回北平,结果还沒等出发,军统那边又派來了一波人,带着毛人凤的亲笔命令把他抓了起來,说他当年在军统察绥分站时,曾经暗中与日本人相互勾结,把他关在原來日本的军营里,日夜拷打,他受不了那个委屈,也不愿意按照审讯他那些人的意思拖自己的老师下水,就趁被押出來放风的时候,一头撞在了石头上,当场就咽了气,白音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拉着周黑碳一道造了反,然后我们三家联手去攻打县城给彭学文报仇,而守城的一方,居然是蒋葫芦。”

“呃。”张约翰一口气沒喘匀匀,差点直接呛昏过去,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情啊,,曾经的抗日英雄被军统自己给打成了汉奸,曾经的大汉奸却摇身一变成了耿耿忠臣,,论荒唐,这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么。

“政治这东西,有时候比战争还残酷。”张松龄的话从耳边继续传來,声声令年青的张约翰酸涩莫名,“打仗的时候,至少你知道子弹从哪边來,搞政治的时候,却谁也沒有把握。”

“你就拿你方爷爷來说吧。”被彭学文的遭遇触动了心事,张松龄苦笑着感慨,“那么教条的一个人,六十年代却被生生划成了右派,好不容易盼到平反了,沒等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又稀里糊涂成了极左份子,偏偏当年抓他右派的,和后來批判他极左的,居然是同一波人。”

能被列为张约翰祖父辈分,又姓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方国强了,在自家爷爷的故事里,这是个非常脸谱化的政治工作者形象,然而让张约翰万万沒有想到的是,如此脸谱化的一个人,最后的遭遇居然也如此离奇,离奇到令人有些啼笑皆非,又忍不住要扼腕长叹的地步。

正要从自家祖父嘴里继续刨一刨,有关白音、方国强和周黑碳几个人的最终结局,不远处突然传來一阵纷乱的喧哗声,紧跟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微微一滞,然后便如潮水般向城门遗址涌了过去。

“打架了,打架了!”塞外的民风彪悍,百姓最喜欢围观的就是当街斗殴,只要不闹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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