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背着娘给的猪草篓子,从山坡上回来的时候,薄暮已经降临。晚霞在天空悬挂,是织女织就的最美好的颜色,月亮悄悄地爬上来,淡淡的不清晰的银色,用云朵掩盖了自己的面孔。
云溪抬头看了一会儿那天色,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远处几只小鸟排着队从天空快速的飞过。她心里想起了一首诗,那是相公生前在她耳边吟诵过的一句,她听了一次便记住了: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里并没有水,但是,她却觉得从心里觉得震撼。
她安安静静的欣赏了一次,耸了耸肩膀,将快要垮掉的篓子往上面背了背,然后,双手抓着带子,慢悠悠的往回走。
其实,这篓子草,她下午已经去了更远的河岸那里割好了,但是,一直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才磨磨蹭蹭的回来。
快走到村里的时候,云溪往村口特意看了两眼,没发现那几个人,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小跑着往自己家跑去。
她脚上穿着的鞋子,已经有些小了,并不是很合脚,跑起来每一个地方都在挤压着她的脚,不舒服的很,但她很爱惜这双鞋,因为这是难得的一双新鞋。
“看,这个小寡妇在这里!”
“小寡妇学聪明了!快,逮住她!”
“妈的,不知道这个小寡妇下午跑去哪里了,找半天也找不到,妈的!”
“害的老子找了半天,这个小娘皮,真是晦气,还知道躲了,打她!”
“打她!”
“打她!”
…………
云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是谁,从哪个方向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好像一朵轻飘飘的土豆似的,栽倒在地。
猪草篓子裸露出来的竹子,尖尖的,带着刺,狠狠地刮在她的皮肤上,顷刻间,血珠冒出来。
可是,她还来不及疼,那拳头一个接一个落在她身上。
那些半大的孩子,一边笑嘻嘻痛苦的打着,一边说着污秽不堪的话:
“这个下贱的小娼妇,克死了自己的老公,我妈说她是害人精!”
“我妈也说,还说她是小狐狸精,专门勾搭男人,等长大了肯定不安于室!”
“不要脸的小寡妇,说你你都不会吭声吗?啊,小贱人!”
“呸!她就是个死人,你使劲点儿,她反正也不会叫出来!”
…………
带着风的恶狠狠地拳头落在那瘦的只有骨头的身躯上,云溪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不听不看不求饶,她像是死了一样,等着他们发泄完,目睹他们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才无悲无喜的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流出来血迹,将散落在地上的猪草一点点的捡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走到最东边的小房子,那就是云溪的家。
她看到房子的时候,脚步顿了一瞬间,然后,对着门口站着的面容杨严肃的老妇人,轻声的叫了一句:“娘!”
老妇人目光像针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云溪一眼,最后在她又青又紫的肿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说:“回来了,就去做饭!”
云溪连忙道:“是!”
老妇人似乎极不喜欢她唯唯诺诺胆怯的模样,嘴角露出厌恶的神色,走进了房间。
云溪很快煮好了饭。
吃饭的时候,老妇人说:“今日为何这么晚?”
云溪的筷子忽的一抖,咬了咬唇,她说:“我……我……今日……”
老妇人的筷子“啪”的拍在桌子上,“有事情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云溪似乎更加害怕了,黑灵灵的大眼睛抖了抖,不敢看老妇人,“我、我今天去了西、西河边。”
老妇人皱起眉头,“去那么远干什么?!”
云溪的下唇咬的发白,“我、我、我听说那里的草比较丰美,所、所以、所以我……”
老妇人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真的?”
云溪忙不迭的点头,“真的!”
“呵——”又是那样带着冷嘲热讽的叹息,云溪的心忽的一抖,不敢再抬头。
这当然是谎话。
一个害怕被人戳破,一个懒得理会那人的愚蠢。
于是,只有沉默。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云溪又去喂了猪,然后将厨房温着的一锅水盛出来,端到老妇人的屋子里,“娘,洗脚。”
老妇人在灯下缝一件衣服,抬眼看见是她,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做针线,一双玲珑的小脚伸出来,摆在云溪面前。
云溪半蹲着,几乎跪在地上,给老妇人脱了鞋子和袜子,试了水温,才小心的将老妇人的脚放在水盆里。
“水热了。”老妇人皱眉。
云溪慌乱的看了老妇人一眼,连忙道歉:“对不起娘,我这就给您加点凉水!”
“算了,就这么着吧,热一点活活血。你给我按一按脚底。”
“是。”她小声而谦卑的回答道。
按了一刻钟,木盆里的水温降下来,老妇人将脚收回,指着床侧的一堆衣服,说道:“明天洗了。”
“是。”
“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是。”
“行了,去吧,你自己也洗洗,别每天跟个臭虫似的,没得熏人!”
“是。”
云溪像复读机似的,每说一句话,就说一句“是”,老妇人有点不耐烦,挥挥手,道:“行了,别在这儿碍眼饿了,赶紧走!”
“是。”
云溪端着木盆,倒退着从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