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王宫遣人来请。珑姬携了尤安礼、荆石二人共往。她知宫内或有善施邪法者,本不欲带荆石这个凡子,谁知这小孩却执意要跟来。她再一想,若留此子独身在此,未必万无一失,倒还不如跟在身边以为照应,也便许可了。
三人见过宫使,上了白马青舆,一队人马便往王宫行去。珑姬隔着纱帘往外望去,只见外头的侍卫整装齐束,骑马随行,将两乘青舆前后团团包围,不禁又叹了口气。
与她同舆的荆石闻她叹息,便抬头看了看她,眼带询问之意。珑姬先是暗捏真诀,使个隔音的法子以防车外耳目,然后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其实我三人去一趟王宫,由我腾云御空,转瞬便至。但这舆马出行,整条道路只剩了我们这些人,想是将平民都驱开了。如此声势浩大,实无必要,徒累凡民生计,所以我想那二公主情愿扮作宫女来访,也不无道理。王侯之家虽是钟鸣鼎食,其实不自由得很。”
荆石道:“她不在王侯之家,未必吃得起平民的苦。伤笼鸟之困者,多数衣食无忧。”
珑姬惊奇地瞧了瞧他道:“你倒是心怀民间疾苦。”她早知这小孩性子古怪,既连自己都敢顶撞,那对公主国君出言不敬,也算不得什么了。想到此处,她又特意叮嘱道:“你此话在我面前讲讲无妨,等进了宫中,不可胡言。莫折了国主的脸面。”
荆石默默点头,又皱眉想了想道:“你们修士既能敌千军万马,为何要敬这些贵族?”
珑姬道:“你又开始问些怪问题了。他们虽身无法力,却能治理天下。修士也是人生胎养,收的弟子也是自凡间寻的,若天下混乱无治,遍地死殍,我们难道要从石头里变徒弟么?”
荆石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建一修士之国?以你们的术法,无需千军万马,便能镇服万民。如果有你这样的修士百人,也足以横扫天下了。”
珑姬听得指尖发痒,又要屈指在他脑门一弹。这趟荆石却是有了前车之鉴,早早将脑袋用手捂牢。珑姬见他警觉,才收了指头道:“小孩子莫说傻话,普天之下,岂有修士建国之理?我居于岛上,化神修士中已算是和凡人相熟的,可是闭关一次,动辄二三十载。入关前方识一垂髫童子,出关时便已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我读的学的也俱是道书丹论,若论经纶统筹,怎及得过凡间那些机敏之士?”
荆石双手遮住额头,神态淡然道:“圣人之治,贵在无言而教,无为而事。你们身怀大能,既能变火,想来也可以变水,那么行云布雨、镇洪开山,自然有法可为。凡人只需风调雨顺,少灾少疫,便可衣食无忧。如此经营百年,也不需要什么朝廷官家了。”
珑姬摇头道:“天下疆土广袤,民众之数无以计量。若是日日为他们祈雨开路,又哪有时间闭关修行?反倒耽搁自己精进,更无那本事镇守一方了。你所说的修士治民之策,在西域曾经颇为盛行,我南域也有六大世家各占洞天福地,收留凡民耕种生息,但统共不过数万人,便已是极尽了。数量再多,便是有悖天地运行,易招因果之厄。”
荆石奇怪道:“天地运行为何不许修士治民?”
此问却将珑姬给难住了。她想了想道:“盈则必亏,满则必缺,这便是天地的道理。若修士让天下再无灾乱,万民子孙瓜瓞绵绵,那也是不好的……”然而究竟不好些什么,她却说不出来了。见荆石直直盯着自己,似在等待答案,虽知这话讲来极不敦厚,也只得补道:“凡人要吃要喝,免不得耗费物力。若是代代人丁兴旺,纵然神州地大物博,万物生养不及,也终有耗尽的一天。故而唯有盛衰变化,方能恒常不竭。”
她自己说完,也觉这话有些无情,不免暗暗脸红。荆石倒是一如往常,还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既然顾虑人满为患,为何不去海外开拓疆土?你昨日说到海外有不死国,那么更远之处,难道就没有别的陆地吗?”
珑姬原本还在暗自惭愧,一听他说到开拓海外,立刻变了脸色道:“绝对不可。海外乃是鬼蜮魔渊,除却神州此处,皆为魔气所侵,凡人一丝也沾染不得。你切莫再有这般的念头。”
荆石应了一声,看来却没有当真放在心上,反而问道:“那当初不死国又如何建在海外?”
珑姬摇了摇头道:“此事正是因不死国之祸而起……是了,昨日二公主来访,那故事尚未同你讲完。我说到哪里了?”
荆石立刻道:“傩族的首领受黎抗王姕堘的命令,去不死国寻找长生之秘。”
珑姬笑道:“你记性倒好。是了,那几名傩族的人去不死国找长生之秘,古时不同于今日,海外风平浪静,传说有修士御剑连飞十日,发现极远处亦有其他洲域。他们区区几个族巫,便敢出海去找不死国,放在如今可是寻死。那些人到了海底,倒当真掘出了不死国的遗迹,然后献给黎抗王一具棺材。依照遗迹碑文所写,那里头便是太虚散人合道后留下的羽身。黎抗王打开棺材,看见里头躺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绝代美人……”
荆石插口问道:“太虚散人是女子?”
珑姬淡然道:“天下有灵之物皆可修道,是男是女又如何?不过太虚乃傩巫之祖,只有傩族的人才知道她的模样。在他们的祭歌里,太虚散人形象不定,男女老幼皆有。那棺材中的美人究竟是不是太虚散人,也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