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随意,荆石却摇头道:“这是两回事。你收入袖中的事物究竟去了何处?”
珑姬微微一笑道:“这是修士的门窍,可不能告诉你了。”
其实道术修习之难,关窍处全在炼气,其中原理便是悉数与凡人讲了,也毫无影响。她故意装得神秘些,无非是看这小孩平日里老气横秋,成心吊一吊他的胃口。而若是对方多问几次,她多半便直接说了。
不料荆石听罢,哦了一声,竟真的不再追问,只道:“这座城里可有书肆?我想看一看那本《扶桑志》。”
珑姬也未读过此书,便点头道:“好,明日让尤安礼弄一本来吧。”
于是两人再无别话,不多时车马抵至饮翢台,那负责守卫此处的簪袅敖郸又将三人送往居处。珑姬方从荆石那头听闻鬼车之事,进屋后歇也不歇,一等卫兵离去,转头便往尤安礼屋中走去。
此时水阁里已新添了十数名年轻婢女,均是精挑细选的伶俐宫人,于廊下见她经过,也不多言多看,只默默躬身行礼。珑姬走到尤安礼屋前,正要叩门,里头却吱地一身自行打开,正是尤安礼站在门前。他将欲迈步走出,猛见珑姬站在自己眼前,顿时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方才定神行礼道:”正想前去禀报,没料到阁下已自来了。”
珑姬颔首道:“我也有些事要与你说。”便走入屋内,依旧坐到桌边,将马车上荆石所述之事一一讲过。
尤安礼听完沉吟不语,隔了一会儿方道:“不瞒阁下,其实我亦怀疑那长公子言语不实。观他气色脸相,绝不单单是短眠之故。这倒还要请教阁下,先前在宫中验他根骨,究竟是何症状?”
珑姬垂首叹道:“他气脉通顺,三田丰盈,若非生在王侯之家,倒像根修道的好苗子。可惜此子命逢阳煞,却又体虚不胜,终归是个短命君王。至于他的病,确如二公主早先所言,是气滞血瘀之状,按理只需让凡间大夫开几副清神活血的方子,再多加调养便好,不知他如何会消瘦至此。”
尤安礼听着珑姬言语,又自袖里取出那柄金碧山水骨牙扇,轻摇了两下,皮笑肉不笑道:“早先以为这长公子是困于巫蛊邪术,可如今看来,这病倒像是另有玄虚了。既非旁人加害,恐怕是因果自招。嘿嘿,一个总角之年的小鬼头,心思却恁地精明,此可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这最后一句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自是意有所指。珑姬却未听出他的双关之词,只道:“你怀疑这长公子是留诗者么?他虽具灵脉根骨,可三田内没有半点真元,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他如有本事驱使鬼车鸟,也不至于落得眼下这般憔悴。”
尤安礼摇扇道:“在下可未曾咬定他便是那留诗人,只是他今日的言语实在可疑,我稍加试探,也应对得甚是小心,显是对我二人心怀顾忌。他若清白坦荡,何必防备我们?以我之想,他与那鬼车鸟的主人多半有些干联,方才给自己招来祸事。而分明沉疴愈重,却强说无事,倒让在下有个想法。”
珑姬见他侃侃而谈,意态从容,似是胸有成竹之状,便直接问道:“你可已猜得那留诗人的身份?”
尤安礼拢了扇子道:“不敢定论,略有怀疑罢了,这亦是方才欲对阁下禀报之事。我想那留诗人邀我们来此,必定有所举动,便在昨日晚间混入城中打探消息。虽是些流言蜚语,可也有几分意思。别的暂且不论,这国香城里最有名的清吟班子……”
珑姬疑道:“清吟班子?可是唱戏唱曲的地方?”
尤安礼轻咳一声:“大体近似,只是另做些fēng_liú生意,也算是个上等人的去处。”
珑姬见他神情古怪,心下也明白了三分,冷目瞪他道:“局势如此,你还想着行那歪门邪道?”
尤安礼赶紧躬身道:“当真不敢!阁下且慢发怒,须知凡间消息最为灵通之处,无非此等烟花柳巷,盖因凡人酒酣情热之时,往往也易走漏风声。故而我以重金相诱,专找那侍候权贵的女校书打探本城秘闻,可无非礼之心。”
珑姬听他语气老实,方才缓了脸色说:“如此也罢。你根基浅薄,不能断情绝欲,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为难于你。但你那夺人精气的邪法不准再练,否则定不轻饶。”
尤安礼连连告谢,又自誓不曾逾礼,这才继续道:“我与那几名女校书攀谈半夜,倒也听了许多异闻。其中有一则惊世骇俗的奇谈,是这班子接待过一名最尊贵的客人。此人阁下却也识得,不妨一猜。”
珑姬听他说得神神秘秘,便认真想了想道:“你本已说那是接待上等人的去处,想必客人都是些公卿贵胄之子。既还能称最贵,难不成竟是国主?”
尤安礼笑而不语,再挥开折扇摇了两下,方才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阁下且再一试?”
珑姬皱眉道:“今日又非酷暑,你总往我面前晃这花扇子做什么?难道贵客与此扇有关?”
尤安礼在原地僵了片刻,唰地合扇收入袖中,没精打采道:“无关,是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