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兽附体的婢女既已暴死,殿中诸人均感错愕,一时无人说话,针落可闻。珑姬静立片刻,直到额上朱纹隐褪,方才拂袖道:“火来。”殿中残留的青烛应声转赤,凄风妖氛霎时一清。
当下众人收拾残局,先将主座的蓼团素扶到殿中安置,又自殿角垂帷下找到国主与夫人,捏按人中,推拿过血。不多时三人先后醒转,再由槁梧逐一验诊,俱道身体无恙,方才安下心来。三人早先要么邪祟附身,要么昏死沉睡,此刻茫然不知何故,自不免又要槁梧将来龙去脉解释一番。
那厢槁梧与三人叙话不提,另一头尤安礼却俯身蹲到婢女遗尸旁边,捏开唇齿看了看,转头对珑姬道:“阁下,口鼻焦黑,五内俱焚,与那些村人死法无异。”
珑姬嗯了一声道:“我方才虽以真火迫她,但斟酌施力,绝无致死可能。是有人事先在她身上施了术法。”然后便再无言语。
尤安礼窥她脸色,顿了顿方才试探道:“方才那妖物死前所吟……”
珑姬道:“确然与我有关,此事话长,回去自与你说明。”
尤安礼应声称是,又道:“所吟之词只是其一。另有一则,是她死前表现奇异,言行举止皆与先时判若两人。这应是有人以夺魂术暗中操纵,而非此妖兽本性。那附身大公主的东西似也知晓你我来历,不知阁下的熟识者中,有否神貌相近之人?”
珑姬想也不想地摇头道;“如此鬼祟恶毒之辈,我绝不认识。”
她说得斩钉截铁,尤安礼便不好再问,纵有满腹疑窦,也只能留待后头慢慢敲探。
两人说话间,荆石已不声不响地走到婢女遗尸旁,蹲下检查死状。方才珑姬离席除妖,便将他留在原位,因有布置的阵法防护,也未被邪祟所伤,就这么垂手坐看两边战况。他原本沉默寡言,又是个黄口小儿,众人此夜经历奇诡,各自奔忙,竟都将他给忘在一旁。直至此刻走到珑姬身旁,才使人想起殿中还有这么一个小孩。
他对那婢女尸体看了片刻,却未出手触碰,只扭头对旁边的侍卫问道:“她是这里的宫女吗?”
旁边侍卫听他发问,呆了一呆才道:“这……服饰倒像是宫中形制,但面生得很,须找司事的女官核过方知。”
荆石哦了一声,慢慢探手抓住遗尸的残袖,一路沿肘处摸至肩膀。珑姬见他举止诡异,忍不住奇道:“你这是在摸什么?这妖物不谙道术,袖里可不会藏着东西。”
荆石却抬头问道:“道术可以让袖子变长吗?”
珑姬道:“布匹不同五行原气,须得由人织造,怎会凭空变出来?凡间谣传修士可一袍遮山,那也无非是障眼法罢了。”她说到这里,想了一想,又道:“事无绝对,若是返虚、合道之人,或许亦懂此般奇术。又或仙衣法宝,也可有通灵变化之能。”
荆石听罢,又将那女尸残袖拽了拽,布料本已残碎,便给他轻松撕了一小片下来。他夹着这小块翠布认真问道:“这是仙衣吗?”
珑姬看了看道:“仙衣非是针线织就,亦无缝脚绽丝。这是破布。”
于是荆石默默将碎布放下,再无别的言语。珑姬与他相处数日,虽仍觉其脾性冷淡,心思偏固,却也终究能大抵分辨出喜怒来。瞧他此刻模样,似是隐有思虑苦恼之意,便询问道:“这布料有何不妥?”
荆石摇首说道:“不是布料的问题……”
两人正说话间,已有侍卫跑去打开殿门,高声呼喊妖孽已为国师降伏,要外头的宫人速速进来帮忙。诸人虽在殿中几经奇险,其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外头众臣逢此怪变,哪里敢真的听信尤安礼,各自回去安寝高卧?自那殿门紧闭,难窥内中情形,便已成热锅上的蚂蚁,纷纷引颈瞪目,恨不能透墙而视。但因吞乌节有演武之俗,诸级武将皆往营中犒赏军士,此时赴宴者多是文官,也实在有心无力。忐忑焦急间,终于等见殿门重开,侍卫传喜,当即一窝蜂地往涌入殿中。一进殿门,瞧见正中的数十具尸兵遗骨,又不免惊呼恐叫起来。
珑姬本已心烦意乱,听得那头人声嘈杂,更是攒眉蹙额,甚为不喜。她也知今夜出此大事,欲要一言不发地遣散百官,于情于理均不合宜,只能对槁梧道:“国主夫妇与大公主为妖人谋害,虽是吉人天佑,也怕是受了虚惊,今夜便暂且休息养神。至于今后何计,便待明日再与国师商议。”
槁梧先前斗那妖兽附身的婢女,两者纠缠僵峙,表面看去颇是平静,可若他真元稍有不济,却势必被那袖底的蛇须袭身加害。银丝、翠袖皆系柔物,然既为斗法之器,其险恶处实不亚于白刃相交。他如此一番恶斗,身心俱甚疲乏,也不欲跟这些不谙内情的凡人虚应,奈何职责所在,一来是要护佑宗室无恙,二来亦须安抚群臣,决计不能像珑姬那般拂袖便走,只得苦笑稽首道:“那便明日再登台拜谒赩仙。”
珑姬嗯了一声,见他神情委顿,又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小佩交与他道:“此物名为急火佩,若有紧急处,将此佩击碎,我自能感应。”
交代过这些,便与尤安礼、荆石一同出了宫门,腾云而去。待回到饮翢台时,那具鬼车遗体已是杳然无踪,招来卫兵询问,才知是敖郸命人将鸟尸送去了水阁冰窖,以防腐坏发臭。一夜波折不断,珑姬也无意再去检尸,正欲回房,敖郸却正巧自台下赶至,叩问起宫中情形。他语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