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湘子连着说了两段,这会儿又坐了下来,一边看着小厮录下的书道儿梁子一边吸溜着店家给的茶。熟悉的询家一听前头没留扣子就知道一会儿还会有,有内急的都刻意吩咐了伙计给留位子。
这屏湘子说起书来一向就是由着自己的喜欢,高兴了能连着说上一天,可若是不高兴了那谁请也不会给面子,只不断地说要再歇着一会儿。今日屏湘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又重新回到了台上,然而他才刚一使挂子,外面却伴着一人的呼声传来一阵喧闹:
“鹤徕的,鹤徕的,你家掌柜回来了!”
哟,走琊岭赶湖的泉客们回来了。
说是叫鹤徕的人,可鹤徕泉坊那边还没动静,客栈里的屏湘子倒是先把手里扇子一扔,撩起前襟儿就出了茶馆跑上了街,大步流星地直奔城南朱冥门而去。
听书却跑了说书人,沐南大堂里的人正面面相觑,一个老茶客却首先把茶杯撂下,起身大手一挥,嘴里招呼着:
“愣着干什么,快去看今年有没有蓝眼珠子的啊……小二,茶钱那个记我的……记我女婿账上。”
说着也跑了出去。
店里驳了口儿,小二却也不一惊一乍的,在后面连声叫着“不急不急”,又转过身对着大堂里的人道:
“各位客官,茶钱都不急,回头再说。”
茶客们这才纷纷缓过神来,互相招呼着往城南的朱冥门去。
朱冥门下这会儿已是人声鼎沸,一群顽童在城脚下拍着手唱:
“莫言下岭便无难,岭下无常戈壁滩。若入鲛漓得鲛石,便图四海也平安。”
这一带住得近的人家可是赶到了不少,眼下正三五成群地围聚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南城各个与泉客行当相关的店家也纷纷派出了人探听,城门下面都是在讨论泉客事情的。
“今年估计是个大丰收,这都快入冬了才回来,肯定是货多。”
“我看是啥也没捞着吧,每年车就是去的那么几辆车,肯定是什么时候装满了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早能打到东西还会拖到现在?”
立在城门口,远远地就见称外走来一行人,头骡的车上插着一面大旗,上面行云流水地书着两个大字:
鹤徕。
不大一会儿,车队到了城下,围拢的人让开了一条路,却忍不住还是往跟前凑。
孟黔孟怀蚩坐在头骡的车上,手里盘弄着两块核桃大的顽石,那石头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看不出什么形状来。一见到鹤徕的骡队,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我看孟家的脸色不错,应该不是没打到东西。”
“鹤徕老板的脸——波澜不惊,什么时候跟咱们变过?反正鲛人的价格都是他家来定,怎么也轮不到他赔钱就是了。”
车队越行越近,旁边一家药行的查柜挤开人群贴了上来,伏着身子,跟着骡子的步调亦步亦趋,对着孟怀蚩停不住地嘘寒问暖,叫周遭的伙计胳膊上麻麻地浮起了一层。
“孟老板辛苦,小的是无妄药号的大查柜,知道您今天回来,特意在这候着您呐。”
“嗯,您有心了。”孟怀蚩嘴里应着,面色不动,眼睛半阖着。
“哟,孟老板这两块石头好玩。小的昨儿新得了一对‘闷尖儿狮子头’,包了浆的。您说小的也不懂这个,搁在手里头也白瞎了,孟老板若不嫌弃的话改明儿小的叫人给您送到柜上去。”
这查柜话音未落周围的人都不禁失笑,孟怀蚩也不由得撇着嘴角露出一点笑来。那人见状以为是得了对方欢心,腰更加弯了下去,又露出了排牙来。孟怀蚩到也未置可否,伸手随在自家骡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击了一掌,骡子便不可察觉地快了步子。查柜陪着笑再要在说什么,却觉着脚下再也跟不上,只得闪在一边,边喘着气边懊恼地长叹了一声。
边上一头派的泉客早对这种人见怪不怪,但看着此人蠢笨得出了憨态,不由得想要打趣他几句:
“不怪你说你自己不懂,你还真的是要命。孟老板手里的可是‘云归’,还想拿两个核桃就换了,您过去是管账房的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贵号的掌柜得了你可是福分,不想发财都难啊。”
几句下来惹得周围的人笑得格外欢畅。
那查柜听了颇为愤愤,却还是敛了不快跟在了人家车后面:
“谁有他大财主的眼力?什么云龟云鳖云王八的,没见长得有多周正,还不敌我家掌柜的核桃。”
刚刚的泉客听了他这话,嬉笑中生出些不屑来:
“孟老板的‘云归’,一块上大小八十一个窟窿眼儿,上能冒烟,下能淌水,笼在香烛上可以通晓神灵,供在几案上作茶宠豢养能够延年补气,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乾离石。按照当年琊岭上大哥给定下来的标准,就凭云归的这个品相,在乾离石里算得上极品了——乾离石你知道吗?”
“乾离石……乾离石?我们掌柜先前提到过,说是……”
“鲛石!这你总知道?”
这位查柜听了面色一惊,忙问:
“这……鲛石不是至宝,这圣上都……”
他边说边还向北面抱了抱拳,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亏你还想贴上孟老爷做泉客买卖,连鲛石的根系都不清楚。您快一边歇了吧。”
说罢拍马要走,可这查柜却还不依,颠着脚步又贴上去,一定请对方仔细说说,那泉客随意地把身子半倚在了身后**的厚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