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和赵惟宪言语交锋几番,都觉得索然无味,便相互高挂起免战牌。
宋沅琢磨着三衙内还没有走远,于是决定暂且留在撷英楼,等确定安全后再行离去。
赵惟宪走到窗外看了看,撷英楼下围观的人群仍然熙熙攘攘,也寻思着等人群散去了再悄悄离开。留了个神又看看街角,已经没有从芷的身影。心中稍稍宽慰,以为这丫头已经自行回府去了。
于是放宽了心,干脆坐下来,望着那把漆黑寂寞的古琴,望了望窗外的月亮,不由得又想起了赵楚楚。
一瞬间,便觉得无限凄凉。却强忍住悲伤,回忆起从前和楚楚的种种甜蜜往事,手指一挥,便弹起了一首曲子。
宋沅一听,便知道是一首《凤求凰》。《凤求凰》乃汉朝才子司马相如所做的琴曲,讲的是男女热烈相爱的故事。相传司马相如当众演奏此曲,打动了卓文君,两人相约私奔。是以此曲一向热烈奔放、深情缠绵。只是此刻由赵惟宪弹来,却总是氤氲着一股言说不尽的忧伤。
宋沅悄悄回头忘了赵惟宪一眼,只见他默然端坐,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表情。心想:他一定有什么伤心的往事吧。内心苦楚,却故作欢乐。这一曲《凤求凰》大概是弹不完的。
果然,弹到最深清处,琴声似喜似悲,难以调和,终于呜咽一声,戛然停住了。宋沅偷偷看赵惟宪。只见他呆呆地望着琴弦,久久沉思不语。
俄而摇了摇头,重新奏上一曲。宋沅细听,原来是一曲《苍梧引》。她识得此曲,相传是帝舜去世后,妃子娥皇女英思念他所作的曲子。此刻由赵惟宪弹奏起来,愈发地悲伤凄厉、如泣如诉,闻之使人断肠。
宋沅想起爹爹,想起卢雍,再想起自己如今孤零零地一人,受人追赶,藏匿在这妓馆之中,不由得也泛起一阵悲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琴声才慢慢地止住了。赵惟宪慢慢站起身,月光隔着窗纱斜照进来,他俊朗的脸庞一半被打亮,一半却隐匿在黑暗之中。
宋沅心中一颤,想起永庆布庄里,赵惟宪看到新娘赵楚楚时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原来他并不是故意欺负自己,一定是自己骂赵楚楚的话被他听了去,这才故意寻自己晦气。再想到自己又咬了他肩膀,不禁一阵愧疚。
于是,宋沅缓缓说道:“公子的琴弹奏得极妙。可是公子弹《苍梧引》是《苍梧引》,弹《凤求凰》仍是《苍梧引》。《苍梧引》也罢,《凤求凰》也罢,不如都放在一边去,且弹一曲《酒狂》。”
赵惟宪一惊,见这女子不仅能听出自己弹的曲子,又猜透自己心事。于是慢慢抬起头,这才第一次细致地打量宋沅。见她面目温婉、眉清目秀,便生出几分亲近,料到她必定出身名门闺秀,决不是寻常的道姑、钦犯或者窑姐。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冷冷地说道:“姑娘的仇人想必已经走远了。姑娘可以走了。”
宋沅一怔,点了点头,便默默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想了想,回头拱手向赵惟宪说道:“在下宋沅,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赵惟宪却如同没有听见,端坐着一动不动。宋沅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宋沅?赵惟宪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听说过这名字。这才缓缓抬起头,往门外望了一眼,已经不见宋沅的身影,却听到一阵浑厚、暴躁的声音。
“兀那婆子,你可看见一个女娃娃,穿了一件石榴红色裙子。”
“绣花的上衣。”
“两位可是,可是阎王爷手下的黑,黑白无常。冤有头,债有主。两人要是索命,就找正主去。老婆子我,我,对女儿们是苛刻了一些,可也没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听声音是老鸨,好似看到了极其恐怖的场面,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哈,我们确实是黑白无常!”
“也不是黑白无常!”
“到底在哪里?见过我说的人吗?”
“就在,这,这,楼,楼上。里面……”
“妈的,竟然晕过去了!”
接着只听见一阵脚步声音,越来越粗重,楼板嘎吱嘎吱地响。
石榴红色裙子?绣花上衣?又是找她?年龄不大,仇家却结了不少!赵惟宪冷笑了两声,料到宋沅会马上回来避难。等了一会,却并不见动静,外面的脚步声反倒愈来愈响了。
赵惟宪这才站起身来,踱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往外瞥了一眼,却并不见宋沅身影。相反,两个形状奇特的怪物却越来越近了。只见那两人,一人瘦长如竹竿,脸色煞白;一人矮胖如冬瓜,脸色漆黑。一瞬间,竟然恍如阎王爷手下索命的黑白无常,极为恐怖。赵惟宪定了定神,这才看到,那分明是两个活人。这才想起,陈王府新近请了两个武林高人,外号便叫做“黑白无常”。无疑便是这两人了。
他想:两个怪物武功非比寻常,虽然只有两人,却远不是三衙内那帮草包可以比拟的。那位叫宋沅的姑娘可万万不是敌手。她一定还没走远,可是为什么不回房间里躲避一下呢?对了,这人一定是性子倔犟,见我刚才没理会她,宁死也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赵惟宪轻轻掩上门,暗暗倾听外面的动静。
两个怪物越来越近了。
赵惟宪心中默念:再给你点逃命时间吧。能不能逃掉却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于是,推开门,向黑白无常打了一个手势,让两人过来。
黑白无常一怔,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