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面!在房顶上面!”巷子里一个声音大声的叫道。几乎与此同时,原本零星的枪声陡然变得激烈而密集,已经有不少骑兵和公安发现了在房顶的石穿,子弹顿时瓢泼而来好像春节时欢快的爆竹。
骑兵手里的卡宾枪来源不一,但却是清一色的美国货,子弹的威力颇大而且射速极高。石穿骂了一声,果断的纵身跃下房顶,而他刚刚动作,脚下曾经站立的瓦片便被纷纷炸碎。一颗子弹甚至擦着石穿的头皮飞了出去,带走了一小撮头发,更是让他的额头多了一层冷汗。
落地之后的石穿顾不得后怕,一脚踹开了院门继续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面来回穿梭着,拼命摆脱身后的追兵,但他却是再也不敢企图攀上屋顶。追兵自四面八方而来,马蹄声和马达声的响动也越来越大。石穿清楚,对他的包围圈正在慢慢地缩小。
“这样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到的!”石穿心中焦急万分,但是脑子里却愈加的冷静。越是在危急的时候,他越是能够保持冷静。这是一个优秀侦察兵必备的素质。
一步踏出小巷来到一个三岔路口,石穿猛然停了脚步,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
眼前的两个路口仍旧是小巷子,不过稍有不同的是这些巷子里面的房屋更加的老旧,几乎是清一色的木石结构,屋檐低长,屋角如同鸟之飞翼向天空高高的翘起极有历史和艺术的气息。立柱和砖墙在常年的风吹雨打下呈现出乌黑的深沉之色,一如这座深沉的古城。
石穿心念一动,腾出右手从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上摸下一大把鲜血来,在正前方的小巷积水滩里将之洗掉,随后他脱下鞋提在手里放轻了脚步几下攀上了一栋房屋的立柱。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翻上房梁,反而三两下便缩身在屋檐之下的角落里,后背冲上尽力压低了自身的气息。
五秒钟,大队的追兵便从巷子口急追而来,打头的是四名手持卡宾枪的解放军骑兵,在看到岔路口后,四人迅速的勒马观察,让小巷里不断回荡起马匹的长嘶和咚咚的踢踏。
“班长,你看地面有血!”一个骑兵将枪口冲地上指了指,那名班长立刻打马上前查看。果然,左边巷子地面的积水中一缕缕殷红的血液正慢慢的浮沉,一滩水正在慢慢地变成淡淡的红色。
“班长,那个小子看来就是从这里跑的,我们追吧!”身后的战士纷纷催促着,但是班长却摇了摇头冷哼道:“得小心他声东击西,我们分头去追,发现目标后直接开枪。胡同志说了,那个人是敌特,危险的很。明白了么?!”
“明白了!”
“走,驾!驾!”
四名骑士分成两队,马匹踏着隆隆的鼓点声渐渐远去。随后,大队的公安和红卫兵组成的追兵队伍也迅速赶到,他们却只是稍稍看了看便找到了方向,一行人咋咋呼呼的冲向了有血迹的胡同,脚步声仍旧似一阵狂风暴雨。
鼓声渐远,风停雨歇
当最后一名追兵的背影也远远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时,石穿方才舒展了一下身体,从房檐中一跃而下,仔细的擦掉了滴落的血液和周围的痕迹,这才穿上鞋子迅速向反方向奔去。走上马路后,他的速度方才变得缓慢起来。
染血的军大衣已经被他随手丢弃,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顺手偷来的黑色棉袄。棉袄的尺寸显然不够,让身材颀长的石穿看起来像一个乡下来的老实农民。不过此时大街上早已没有半个闲人,穿梭来往的都是继续向小巷深处奔去的军队和公安,他们哪里还有观察农民的闲心呢?
石穿低头走在大街上,一路不徐不疾,尽量避免被旁人关注。身旁的军警和红卫兵们来来往往却根本没有几个人看他一眼,即使看了看也很快的将视线跳了过去,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乡巴佬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就这么一直走了两个小时,他才终于回到了人影稀少的郊区,而这时石穿早已脸色惨白,过度失血已经让他的脚步都在打晃了。能够在受伤后狂奔许久又强撑着走到这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妈的……”石穿用了最后一丝力气钻进了一个水泥洞里,意识旋即消散。
全城范围内的搜捕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最后在全城范围内逮捕了将近二十名嫌疑人,其中有十几人被革委会“宣判”处死。这次的审判也再次展现了革委会对于“反动派的特务”的处置之坚决,即使那十几人中有几个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又一翻腥风血雨,又一翻重新洗牌。不管怎么样,风声总会过去。敌特破坏所带来的影响很快便被新的“斗争”所取代,不同派别的红卫兵们继续在大街小巷内开展着革命,成都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天空依旧阴霾。
第四天的时候,石穿肩上的伤势已经不大影响他的行动了。他伸手推开了破败不堪的窗子,又向灰蒙蒙的成都看了一眼,空中平白多了一声叹息。
“我的老家在泸州”背后,一名须发灰白的老人正一边整理着叠成一排的银针一边感叹道:“当年刘大帅组织川军团的时候,我还曾经把我的儿子送过去,结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最让人难以忍受,可是我还是忍下了。因为我觉得,忍下痛苦才能够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盼来好日子。”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就好像在和石穿聊天。可事实上,石穿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屋子里只不过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