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她不负天下,不负弘历,亦不负后宫众嫔妃,只唯独亏欠了一人。
容音登上阙楼,因是人迹罕至所以一盏宫灯也未燃起,她是支开明玉自己跑出来的,所以青丝任他倾泻,头上珠翠绒花俱无半点,孑然一身的来,自当孤身一人的去。
今夜的风有些大,明明是冬日,容音却赤足出行,遥望阙楼之下的紫禁城,如死一般的寂静。
“璎珞,不要难过。”
最后一封绝笔书也是留给璎珞的,这世上,唯她一个牵挂了。
永琮,永琏,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额娘对不住你们。
“砰。”那样决绝的声音,仿佛烟花炸开,又如春雷惊天,半空中一道煞白的光闪过,紫禁城只亮了一下,便又归于寂静。
“娘娘醒了?”容音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梦里永琏,永琮拉着她的手,软软糯糯的一声“额娘”直喊得她心也化了,愿意从此就沉睡于梦中,不再醒来。
“回令妃娘娘的话,未曾,娘娘为我家主子牵挂劳神着实费心,奴婢替主子谢过娘娘恩典。”
说话的是一个叫做令妃的女人,令妃,怎么从前在后宫中她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位娘娘。
容音又动了动眼皮子,可还是不愿醒来。
“庆嫔是因为替本宫说话才得罪了纯贵妃,本宫理当探望,你不必如此。”
那声音好生的耳熟,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一千次一万次,只不过叫得却是——
皇后娘娘。
璎珞。
她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梦魇,只一个叫做魏璎珞的名字死死地拽住她,不让她跌往更深的地方去。
“璎珞,璎珞!”容音陡然睁开了眼,伺候的宫女喜道:“主子您醒了?”却又惊慌地往外张望一番:“主子,如今令妃独享盛宠,风光无限,可不敢直呼其名姓。”
容音疑惑:“你说璎珞成了令妃?成了皇上的令妃?”
她不敢置信。
“或许,皇上看上了魏璎珞,想将她纳为己有。”果然,容音闭上双眼,泪水夺眶而出,她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贵女,因而从不示弱于人前。
她知道璎珞,绝不是那等背主求荣的人,长春宫失火,七阿哥死于非命,她一直都知道是有人蓄意为之,可她累了,她无愧天下,无愧众人,却一次次惨遭背叛,就连她曾经最信任的尔晴,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也是迫不及待地送上刀子,使她离恨归天。
“我……是谁?”容音抚上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光洁娇嫩的脸颊,只属于二十多岁尚在青春的年轻女子的面颊,而不是富察容音。
凉英笑道:“娘娘自然是娘娘,皇上的庆嫔啊。”
她记得庆嫔,那年选秀还是她亲自点的人,看着乖巧,人也十分文静,却无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再没有富察容音了。
“主子,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东西来。”
容音愣神,皇后?弘历这么快便立了新后了么,她苦笑,拉过凉英:“继后是哪位娘娘?”
凉英不解:“如今的皇后正是先前的娴贵妃,娘娘您忘了么?”
淑慎?她愕然,却又点了点头,也是应当的,淑慎一向克尽职责,管理内帷也是尽职尽责,她又问:“继后是什么时候立的?”
凉英道:“先皇后去世四个月后。”
呵,只不过四个月,容音嗤笑,看着那碗黑糊糊的药问:“这是什么?”
“是令妃娘娘嘱叶太医开得药,最是压惊祛风。”
容音端起药碗,在凉英愕然的目光下,将药一饮而尽。
“我想去谢一谢令妃娘娘。”她想见璎珞,想说好多好多的话,想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本宫没能保护你。
眼泪又不自觉的下来了,容音捏了手帕轻轻揩着眼角,却听外面报道:“舒嫔娘娘来了。”